很清楚,他爹那时候说了六个字,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马上死,殿前欢!!!”

他们终究没有违抗军令,只是在华阳山上为那百万将士立了个衣冠冢,全体陆家军和前线回来的军人密密麻麻站满了半山腰,齐声唱起了一首陆漾从未听过的歌。他那时年纪尚小,甚至听不懂歌词,但听到那一句“有鸟哀鸣,陌路且行;有歌唱曰,不负家国”时,依然和周围所有人一样,涨红了眼角,哽住了呼吸,胸口填满了未知的情绪。

现在他才明白,那种感觉是愤怒和哀伤的混合体,是超越了任何个人情感的存在。

国殇!

他突然抱住了云棠,喃喃道:“师尊,一个人和几百万人,究竟哪个更重要?”

云棠不假思索地给出了预料中的答案:“我的人最重要。”

“师尊,你好自私啊。”

“又没说‘我’最重要,为师哪里自私了?”

陆漾便明白,不管师尊多么温柔善良,他依旧是一个修者,是活了几千年、看尽了红尘变幻的超然之人,他不会理解几百万只能活几十年的凡人在异地死掉是什么样的概念。

陆漾眨了眨眼,因为双手环绕在云棠的腰间,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那枚洗髓培元丹从芥子袋里散发出来的诱人气息。他作为一个很识货的妖怪,极其渴望吞掉它。

而且,在他的原计划中,他还要像上一世一样搜刮掉半个蓬莱岛,闯一闯禁地绝地,寻一寻机缘,在云棠身边使劲儿腻歪上一阵子。

然而——

“我想回去了。”他坐回到床上,一本正经说道。

“……”

云棠好半天没有说话,屋子里由方才的喧闹瞬间变得清冷而死寂,气氛有些凝重。

“师尊,师尊,你别激动,我不是嫌这儿不好!”陆漾看云棠面色发白,手掌微微颤抖,似乎大有拔剑捅他的趋势,赶紧解释道,“只是徒儿想起来今天是——”

是什么?

和云棠说,今天是守玉关被破、守玉城被屠的日子?说他还是信任不过宁十九,想回去看看局势的发展?

这种焦躁的心情陆漾从离开陆家军驻地开始就有了,在解封禁制时被剧烈激发,时达到了巅峰。

他总是忍不住去想,万一宁十九没有下手、没能得手、未竟全功,守玉城的三十万人是不是还会在死上一回?他爹是不是还要被困山中一回?整个陆家和陆家军,是不是还要经历一次兵变覆亡的悲剧?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他回去,至少能做点什么!

他这样远赴蓬莱岛,真的不是愚蠢又懦弱的逃避么?他真的放心把自己最爱之人的命运信手交托出去么?即使罪魁祸首已经被天道抹杀,敌人也自有宁十九去收拾,可是——他再不能像上一世懵懂无知的自己一样,心安理得地在世外桃源嬉笑玩闹了。

万里之外的某一处,历史正在改变,或并未改变。陆漾心知肚明,他回避不了。

那种害怕、紧张、期待、抗拒的混合心情如鲠在喉,让他根本不能安心地呆在蓬莱岛上。如果这时候云棠给他启蒙法术、打通灵脉的话,搞不好师徒两人都有走火入魔的危险。

然而这些,又怎么和云棠说?

说自己会预知未来?还是有千里眼?

“今天是——是我妹妹的生日。”终于,陆老魔硬是咬着舌头,编了一句鬼话出来,“往年她的生日都是我给过的,所以……”

云棠跪了一夜,早晨又受了惊吓——这个他当然不会承认——所以现在心情混乱,思维不敏,听了陆漾的第一句话,下意识就以为这徒儿嫌蓬莱不是个好去处,翻脸要弃师回家了,手指便自动按住了剑鞘,只等对方再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就要狠狠教训之。而又听他说什么生日云云,这才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哼道:“所以就想回去?来时你不说,这中间几万里的路,岂是你说回去就回去的?”

陆漾打滚道:“那时徒儿刚拜师,一激动,便忘了嘛。这还不都怪师尊你!”

云棠怒道:“居然还敢反咬我?”

“不敢,求师尊大显神通,带徒儿回家。”陆漾可怜兮兮地双掌合十,哀求道,“就看一眼。”

当时云棠去陆家的时候是御剑飞过去的,他剑术本来就不好,却还逞能飞了个几万里,导致最后灵气失控,着陆时差点儿撞到了陆漾。而他们来蓬莱是云棠先御空飞行——他那御剑飞行的水平实在太烂了,抱着个陆漾,两人准得都掉下去——接着乘坐蓬莱的祥云进岛的。

这两种方法都能在一天之内从蓬莱赶到陆家驻地,然而陆漾无耻地觉得还不满足,一心盯住了云棠的瞬移大神通。

“就看一眼?何必要回去那么麻烦。”云棠却不同意,他今天用了太多次瞬移,现在体内灵气都有些匮乏了,“我带你去看后山的水镜——”

陆漾立刻改口道:“就说一句话。”

“……”

云棠死活不同意,一会儿说陆漾伤势未愈,一会儿又说刚拜师就回家于理不合;一会儿说仙家人不必管凡人事,一会儿又说自己能力不够……总而言之,就是企图从各个方面打消陆漾的念头,让他老老实实呆着养伤,实在思念家人的话,后山的水镜随他看,反正不准离开。

他都说到这份上了,一般的弟子自也无话可说,只能乖乖闭嘴。然而陆老魔脾气一上来,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一堵耳朵,耍赖皮装作没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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