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桃花眼一挑,“就是天作之合。”
明殊似笑非笑:“天作之合?”
林之风修行之地在七卿坊之东,极为雅致。
名望风馆,望风馆内,小桥流水,落英缤纷。白墙,素案几,落霞古琴。林之风一袭青衣,往石凳上一坐,萧散,闲淡,直如谪仙人。
林之风让商辰明殊在一小院修行。明殊在群英会中受了伤,沉心修行,商辰老老实实给他疗伤,不敢随便耍花样。只有一次,他先从幻境出来,见明殊仍然闭目,俊朗的脸庞实在令人心动,商辰倾身亲了一下,心跳骤快。
商辰连忙蹑手蹑脚出来。
循着悠扬琴声过去,祁子尘挥着琴弦,吟猱娴熟,闲雅仪姿倒不输。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商辰赞赏了几句,很好奇他们俩弹的是一把新琴,琴形亦优美,却不是“萧望”琴。林之风的万年琴灵叫萧望,商辰只在决战中见过,通体黑中泛红,有着一般素琴没有的霸气。
林之风微微一笑:“他已是万年修行,我只有在作出新曲、或遇绝世名曲时,会用‘萧望’弹奏。”
难怪很少见到萧望。
商辰问:“悟琴道容易吗?子尘大约多少年可悟琴道?”
林之风说:“因人而异,比如我在二十八岁就作出了《月下渔歌》,浮名一世,但直到五十七岁时都没有悟得修行之道。”传响数百年的名曲《月下渔歌》,竟是林之风的名作。
商辰很惊讶。
林之风笑得怅然:“我因指下有清响,入了七卿坊。我有一师兄,待我极好,日夜不歇教我,四处物色名琴以助我修行,可我就是悟不了琴道。师兄无论天赋、作曲子还是弹曲子都不如我,他却有悟道的灵性,早早开悟。”
五十七岁那年,林之风年老虚弱,大限将至,比他年长的师兄依然年轻力壮——后来林之风终于悟得琴道,这才乌发转黑,复归年轻。
林之风说:“人有际遇,勉强不得。但若不放弃,总会有所得。”
商辰问:“令师兄怎么不见?”
林之风低头一笑:“师兄清虚寡欲,寄情山水,我悟道之后他就云游四海去了。”
师兄弟之间的情谊不比亲兄弟弱,难怪林之风一脸怅然。祁子尘咳了一声,打断这愁绪,说:“之风,你做的这几支曲子都太过宛转,有没有更为豪迈或悲怆的?”
林之风沉吟:“我一向喜清远曲风。”
祁子尘外表温和,其实骨子里带着百里界所固有的豪气悲怆,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质。
林之风找出一卷琴谱「临野穹」,祁子尘一目十行,面露欣喜。
林之风说起「临野穹」曲的来历:古往今来,仙魔之战、门派之争、领地之争数不胜数。一次血战之后,万人战亡,血流成河。凄风呼啸,血腥萦鼻,琴宗的先祖清星祖师,旷野独立,心中充盈悲怆与怜悯,感怀而做「临野穹」。
一曲尚未完,琴弦断了。
原来那琴竟承受不了这悲怆,清星祖师无可奈何,欲携琴离开。忽见旷野之中有一棵古梧桐,木根浸满人血,却是天生好木。清星祖师伐梧桐,裁成了一把绝世好琴——萧望。
萧望琴一成,清星祖师临野奏一曲「临野穹」,天哭鬼泣。
萧望,现在是林之风的琴灵。萧望琴的主人数不胜数,修行远远高过林之风,人人敬称为萧望真人。虽然萧望偶尔化作人形,但没有人见过萧望的真面目。萧望其人,正如琴的美德:深居简出,清虚隐世。
商辰肃然起敬,祁子尘亦深为打动,就着琴谱弹起了「临野穹」。
这曲子分作七段「行路」、「众志」、「夜袭」、「血剑」、「鬼戾」、「秋尘」、「独照」,起则慷慨,长戈纵横;中悲怆,风雨疾;末则凄凉,怅然,悲郁而终,最末一抹白月光独照,隐隐释怀。
祁子尘虽不甚娴熟,指下的悲怆却一露无遗。
奏完之后,林之风沉吟良久。
祁子尘显然对临野穹」曲极钟爱,一遍一遍弹奏。弹琴,需加诸于情感于其中,如此悲怆的曲子,心绪自然也要愤慨悲凉的。祁子尘越是沉浸,投入其中的悲愤则愈多,愈伤身心。
林之风一向主张琴为中正清远,不宜杀伐,所以极不赞成祁子尘如此沉溺。
终于在最后一遍时,砰的一声琴弦断了。
林之风捻起断的琴弦:“平常的琴已不能承受你的悲怆了吗?子尘,你果然天赋奇才,我已倾囊相授,再没有什么可教了。你们,可以回百里殿了!”
声色俱厉,宛如换了一个人。
祁子尘骇然,忙追问。林之风十分坚决,不说原因,不留任何情面。
追问无果,祁子尘最后说:“那么,能否借出萧望琴,让我奏一曲「临野穹」,了我一世心愿?”
林之风断然拒绝。
没想到祁子尘十分坚决地恳求,近乎无礼纠缠,林之风翻脸了:“祁子尘,萧望是灵琴,岂是你能驾驭的?请你们立刻走出七卿坊!”说罢拂袖而去。
祁子尘失落地站着,不知几时走出来的明殊说:“子尘,走吧。”
“不,我一定要弹一次萧望。”
“为什么?”
“我在「临野穹」看到了不一样的天地,我想知道,萧望弹奏出的「临野穹」会是什么样子?明殊,一次也好。”祁子尘脸色苍白,坐在石凳上,手撑着额头,长长的黑发从指间穿过,如失了魂魄。
林之风下了逐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