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斩修见状,毫不客气,打开钱袋倒出所有银子,数了一遍后,在账簿记上一笔,继续拨弄着算珠,随口问道:“师哥又在哪发财了?”
“洛大统领府!”
卫斩修方才抬起头,好奇道:“洛府?”
“说出来好笑,洛绝奉命协助太医署,由于伤势未愈过于劳累,晕了过去。太医都说无事了,偏那洛夫人放心不下,说洛绝从城东回来怕染上疫病,特地请我去驱驱瘟神。”
“这不正合你的心意,赚他洛府钱多!”
陆成机讪声道:“后来,正做法事,洛小姐转醒了,打我身边走过,那神色简直冻死个人!要说这洛夫人,也是个事儿j-i,ng,也不知是驱瘟神还是驱她女儿!反正我做这趟法,钱没捞多少,人得罪的差不多了!”
卫斩修忍俊不禁,“行了,赚了这么多钱,你也够本了。”
陆成机看着她对着账簿,一刻未停,揶揄道:“你这小钱库,如今攒了多少银子?算了这么半天,也没算出来。”
“自是不少!”卫斩修又在账簿上添一笔,“可是,马上就没咯!”
“怎说?”
“平清疫民无药可用,我手下那些药铺,药材全都供出去,远远不够,寻思着用这些钱去购置些,以解燃眉之急。百姓水深火热,总不能视而不见。另外,我联络了小十,让她从东行送些药材过来。”
陆成机点点头,“那你从何处购药?我听闻周帝下令到何处采办药材,可偏偏急需的几味药,各处都稀缺,颇为蹊跷。”
是很蹊跷,那几味药也不是什么珍稀,素日药铺有售,可到了这节骨眼儿,药铺都没有囤积,着实奇怪。
卫斩修思量一番,也不好断言,只叹道:“还能去哪购,只能在京都高价购。那几个药商坐地起价,专供权贵,着实可恨!”
陆成机道:“大周各地药价都上涨了,除了你手里那几间铺子,他们倒是发得一手好难财啊!”
卫斩修冷哼道:“j,i,an诈之辈!所以,我才麻烦小十,帮忙在邻国置办些。”
她恨恨将算珠打得更响了,辛辛苦苦攒的银子,就要流出去了,心疼啊!
长风缓缓睁开眼,还未来得及适应亮白的光景,全身上下传来浸入骨髓的疼痛,她疼得颤起来,撕扯着最后一点力气,勉强打量着四周。
是在做梦吗?珠帘绡账随风而动,j-i,ng致的铜炉染着檀香,轻轻袅袅,汉白玉铺成的地面发着温润的光,映着雕门梁椽,上刻龙凤呈祥,张牙舞爪,再熟悉不过。
“竟又回到了这里。”她心下轻轻呢喃,说不清是喜是忧,睁望着帷幔,呼吸又加重几分。
又一阵风刮过,静寂中传来风铃的轻响,似最亲切的安抚,她目光变得柔和起来。它还在檐下吗?
那是年幼的执着,攀上高大的房梁,将舅舅从边塞带回的风铃挂好。等风来,它就响了,一声声轻语塞北黄沙。
她笑起来,攥紧被衾,方能从身上抽出一点力气,而后一点点挣扎起身,好像要拼尽余生才能看到那屋檐下的铃铛。
已入深秋,汉白玉地发凉,她赤脚踩着,双腿用不上太多力气,仿若每一步踏在冰尖,浑身疼痛的颤栗起来。
终于,她扶靠在高大的殿门前,看到一座座矗立的宫殿,裸露着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散发着不可一世的光芒。
这般熟悉的景象,好像沉积在心头的旧梦,恍惚不清。一脚踏出朱红殿门,抬起头,檐角的铃铛还在啊!
你说,它多不解风情,故人都不在,它还徒响!
她又像幼时一样,赤脚坐在台阶上,回身望去,镀金匾幅沉着“归离宫”三个大字,却再无人念声“殿下,快回来”。
看着,眼泪便砸下来,落在玉阶上,唤来秋风,将银铃吹起,心思不解。她有些发冷,瑟缩在石栏旁,再无力起身。
忽地,宫殿尽头传来瓷器破碎之声。她缓神看去,那里站着一个小宫女,不知所措看着自己。
“公……公主。”她慌慌张张跪下,在地上颤抖成一团。
公主?她自嘲地哼笑着,想来她还有些用吧,才将她带回宫中。
小宫女十四五岁的年纪,显然是新人。长风冲她招招手,她才抬起头紧张地走过来。
“这里怎么没人?”偌大个宫殿,连个宫女和侍卫都见不到,着实奇怪。
“是疫病!”小宫女脸色变了几分,“宫内宫外很多人都染上了,原本殿前巡守士兵跟着太医去了外边,眼下只有奴婢一人服侍,请问公主有何吩咐?”
哦,原来是有巡守士兵的,就这么放心不下她吗?她苦笑一声,道:“无事,你退下吧!”
小宫女好奇看着她,又开口道:“殿下,要不奴婢扶你进去,这里风大。”
“不必。”她倔强,好像一进去,就见不到这红瓦琉璃,檐下风铃的景象。
小宫女从殿内寻了条毯子,轻轻披在她身上,然后就退下了。
剩她一人,要将这秋景看穿。她将头靠在护栏的石狮旁,侧耳倾听那悦耳的铃声,不知过了多久,才看到飞雁归晚,夕阳西下。
终于,折廊处传来脚步声,有些凌乱,越来越近,她一回眸,就看到一个美得不切实的人,远山淡眉,如漆眼眸,薄唇轻抿,素净衣衫披染余晖,逆着几寸光y-in朦胧不清。
她勾起一个薄凉的笑:“你来了。”
那人就朝她一步步走来,蹲下身紧紧拥着她,“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