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把我这些作品交与外人看,“亨德尔躺在床上翘着脚,“我深知我才疏学浅年少轻狂,但是我依旧以它们引以为傲!菲利普……菲利普,你这次去大学报道难道没有带任何从前的手稿么?我等不及要看了!”
“大学报道”几个字让泰勒曼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是的,他明天就必须离开了……他背对着亨德尔坐在床沿,抿着嘴,“是的,我带了……只带了一份。”
“一份?”亨德尔略带轻蔑地哼哼着,“不要告诉我你柔弱到连几页纸都背不动。”他接过泰勒曼递过来的为诗篇第六而作的曲谱,发现上面有些许由于水渍而模糊的地方。“而且你还不好好保管。这是你追求音乐事业的态度么?”
泰勒曼背过身去,目光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背。当亨德尔对他的作品发表评论时,他完全对这些评论不留心……他回过头,看着随意地卧在床上的朋友,终于开口说,“弗雷德。这份作品我送给你,我不会再需要它了。”
即使亨德尔再不懂察言观色,泰勒曼眼中强忍的泪水也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有点惊愕,又有点因为摸不着头脑而气愤,“你说什么?!”
“弗雷德。我说我不再需要它了。明天早上日出之后,我不再需要这份乐谱,不再需要音乐。不,事实上我一生都不会再碰音乐了。”
“什么鬼!你再说一遍!”亨德尔从床上一跃而起,差点没有把床压塌。“这都哪门子跟哪门子?我们这几天都说了什么?!你不是热爱并且有志于音乐事业的么?我们不是说以后要成为这个时代,不,所有时代里数一数二的作曲家,让那些所有瞧不起年轻人的人们都汗颜吗?!”
“是的,可是我明天就要动身,去莱比锡大学报道了。”泰勒曼说,“我将学习法//律专业。我不会再从事音乐了……”泰勒曼话未说完,亨德尔跃到他面前,有力的双手撕扯着他的肩膀,“你在骗老子!”亨德尔猛烈摇晃着泰勒曼,”菲利!听听你刚刚说的话!天知道你是真心的还是胡言乱语!”
泰勒曼拨开亨德尔的手,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我不是真心的,可是我也不是胡言乱语。是的,我爱音乐,可是我母亲命令我去读法//律,选择法//律作为我的职业生涯。”
“你老妈说啥你就听?!”亨德尔有些出离愤怒,“听着!我的好朋友菲利!你已经20岁了!你不是三岁的孩子父母说啥你就干啥!”
“我……我知道。”泰勒曼吸了吸鼻子,他知道现在自己涕泗横流的样子肯定很糟糕,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我没有选择。我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拉扯我和我的兄弟姐妹们长大,我不想让她失望。而且……而且我自己也没有信心,如果我从事音乐,我是否能给她一个体面的未来,毕竟……”
“你告诉过你母亲你的想法么?”亨德尔忽然停止了愤怒,只是冷冷地说。
“是的。可是她不同意。”泰勒曼说道,泪水从他哭红的鼻子上滑到了地上。
“你抗争过么?你想过除了同意和反对之外别的途径么?你试着调解过么?”亨德尔盘着腿坐在地上,锐利的目光审视着面前脆弱的少年,“放弃音乐选择法//律,这是会让你后悔一辈子的决定,你是这么觉得的吧?”
泰勒曼什么也没有说。他看着亨德尔手里拿着的那个诗篇第六篇大卫之诗的乐谱。上面为水渍模糊的地方,其实都是他这些天夜深人静时为自己命运哀叹的泪痕。
“听着。拿着为了家族为了未来生计的貌似崇高的说辞放弃了音乐的你,这一切只能说明你还不够热爱音乐,你不是真的热爱音乐。”亨德尔冷冷地说,“我看错了你,抱歉。年轻的泰勒曼先生。”
泰勒曼还是什么也没有说。他咬着嘴唇。房间里是如此地宁静,只能听得到钟表走动与少年暗暗的啜泣声。“亨德尔先生,”泰勒曼深吸一口气,”泰勒曼请求您一件事。把我这份乐谱烧了,然后离开这里,然后忘记您曾经在哈雷遇到过一位来自马德格堡的音乐骗子。”
“好。干脆!”亨德尔刷地站了起来,脸上尽是冷漠与不屑。他点亮了一根蜡烛……然后他放下了手中的乐谱,把蜡烛放在了烛台上。昏暗的房间被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在摇晃的烛影中,泰勒曼困惑而悲伤的哭红的双眼望着他的朋友,“为什么不烧了它?”
亨德尔脸上的淡漠多了一种悲伤。他看着手里的乐谱,念出了诗篇的选段:
“耶和華啊,求你轉回搭救我!因你的慈愛拯救我。
因為,在死地無人記念你,在陰間有誰稱謝你?
我因唉哼而困乏;我每夜流淚,把床榻漂起,把褥子濕透。
我因憂愁眼睛乾癟,又因我一切的敵人眼睛昏花。”
“或许你选择自己的作品时是无意的,”亨德尔念毕放下乐谱,”但在我看来,这就是你内心的诗篇。可怜的菲利,年轻的泰勒曼先生,我亨德尔虽然今年不过16岁,可是比起一般乡间小儿见多了世面。听我一言,世界上没有什么确定的事情,你认为修读法//律学士就是你一生音乐事业的终结,其实完全不必如此。可是,如果连你自己都否定了自己的这种可能性的话,那么,即便耶和华听到你的祷告,他也爱莫能助。”
看着泰勒曼依旧噙着泪水,亨德尔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