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澡了,衣服还没有洗。”母亲脸色凝重,似有不悦。
“你吃了没有?”我放下背包,跑到洗手间洗一把脸。
“没有,等你,小静今晚加八点,也快回来了。”母亲从身边拖一张低矮的塑料凳子,把小武哥放上去,自己站起身来,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碗扣肉放在桌上,移动碗筷,抬眼看一看墙上的挂钟:“小静很快回来了,吃饭吧,边吃边等。”
“爸,喝酒吗?那么多菜。”我看向又坐回远处的父亲,大声叫唤,提起筷子朝圆桌中间画了一个圆圈。
“喝不喝都可以,喝一点也行。”
“那就来一支。”我起身出去,在门外的超市买来一支零度。
“医生不是叫你不要喝酒吗?你不是戒了吗?”母亲看我开始往碗里倒酒,惊讶的提醒。
“嗨,本来是戒了,回家跟林紫的老公喝了两碗。”高兴就喝一点,没事。
“没事就好。”母亲小声的说,然后拿起碗盛饭去了,小静也回来了,那时陈武在花都开车,很少回家,家里就我们,我们围桌而坐,开始吃饭喝酒,我只喝了半碗,站起来,看母亲低头吃饭,看父亲低头喝酒,气氛沉闷,各怀心事,似有矛盾。
他们经常这样,今天不知道又是为何?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总喜欢吵上几句,互不相让。
“仔骨头,你也回来了,也看到了你母亲的脸色,我在这个家很苦啊!”父亲酒过两碗,脸色泛红,抬起手,抗议的说。
我侧过脸,嬉笑的表情,小静也侧过脸,诧异的表情,我们不约而同的看向父亲,看他接下来将要说些什么。
“你们两个都在,你们来评评理,我这样在外面上班,她在家就只是带着两个小孩,煮点饭,洗点衣服,你们说,我昨天换在走廊里的衣服都不帮我洗,整天坐在家里,她干什么嘛?”父亲很委屈,很愤怒,声音越来越大。
“我是没有看见,看见了肯定洗了,再说了,你也没有告诉一声啊,动不动就发火,好像全世界的人都在闲着,就你最辛苦一样。”母亲还是安静的吃饭,吃好了,等父亲说完,停顿一会,像是解释,像是反驳,神情严肃。
接着又说:“我也告诉你们两个,他的衣服让他自己洗,毛丫的衣服从来我都没有洗过,叫他拿回来洗他都不愿意,他现在很少加晚班,自己的衣服,洗完澡顺手就洗了,那么小的事情,一个大男人,就那么一点点量度,以后我不洗了,说明了的,毛丫也不要惯着他。”母亲的语气很强硬,说完拿着牙签,转头陪两个小孩看电视。
“我明天都没有衣服穿。”父亲瞬间又低下头,哀伤的样子,一声叹息。
“我卖给你的衣服呢?好像还没见你穿过呢。”我问。
“还在床头。”父亲指一指客厅角落的床铺。
“那你干嘛不穿?不合适吗?”
“没试过,哎呀,仔骨头,干我们这份工作,哪里能穿这个呀,整天一身灰,铁屎油墨,洗都洗不干净。”父亲爱惜的样子。
“衣服买来了就是用来穿的嘛,又不是很贵,也是当工作服穿的嘛。”
“都说他不喜欢穿短袖了,这辈子你们见过他穿短袖吗?”母亲插话,也不回头。
“哎呀,厂里那个管事的厂长,我过去的第三天,他告诉我说有厂服发的,现在都十多天,半个月了,也不见一毛一线,这个人,我都问了他好几次了,总是说快了快了,然后又没了下文,我们车间的师傅都有怨气,叫我去吊他。”父亲又抬起头,愤愤的,把怨气转嫁到了他们厂长的身上。
“这可来不得啊!又不是你一个人,一个厂,那么多人,你干嘛要去出这个头,你不记得开始你是怎么求着人家那个厂长,说了几次,来来去去,人家看你有诚意,才不计较你没有身份证,破格招收你的啊。这些很小的事情,你不要去起哄,没一点好处的,那么大一个厂,厂服定做肯定需要时间的嘛,何必急在一时,大家有,你肯定就有,大家都没有发,你穿自己的不也一样,走,我们再去买两件长袖的吧。”我有点生气,但没有表现出来,小静一直不做声,只是放下手中的碗筷,扯一下嘴角,扯一点纸巾,她知道父亲就是这种脾性。
“那也不必买,还有一身白色的,是你们兄弟以前穿过的,从家里带来,放在床头,一直没拿出来穿。”父亲小声说,心情恢复了平和,语气中没有怨恨。
“你这几天还是在我们厂里洗澡吧?”我问。
“是啊。”
“以后啊,我们各自的衣服还是各自洗,你看我们厂里的洗衣台,很方便的,水源也很方便,就自己那几件衣服,不要依赖你的老婆大人了,你看她像是没什么事情做,其实在家里扫地洗衣做饭带小孩,每天反反复复,这些不是容易的事情。”
父亲又低下头,不再反驳。我去过他们厂,去过几次,他所说的厂长我也见过,他们厂的洗衣台和冲凉房都不错,也是独立的房间,我本来想叫父亲要回去自己的厂里洗澡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个乡下来的长者,本来沟通能力,理解能力和接受度都比较有限,我担心他会有强烈的孤独感,所以没有说,其实,他长期在我们厂洗澡洗衣是不符合常理的,但碍于面子,倒也没有人对我进行直接投诉。
一瓶酒,一餐饭,一席话,父亲脸上的愁云散去,泛着红光,一口酒气,点燃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