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庭滞了一滞。这个词非常的刺耳,只是一瞬间,他连冷笑都收起,表情彻底变了。
“他什么都和我说了,所以用不着你再提醒我什么。”简洛维平静而清晰地说道:“他是迫不得已才会去做那行,本身不是那样的人,在我眼里,他就和宝石一样纯净而美丽,始终如一。”
“和宝石一样……”梁以庭复述着这个比喻,看着他道:“在你心目中,像宝石一样纯净而美丽的人,会在未成年时就懂得怎么勾`引男同学在学校器材室里做`爱吗?中学就会骗家人补习功课,在外和男人没日没夜地上床厮混,他都和你说过?”
“住口!”
梁以庭抬起眼皮斜望着他,嘲讽道:“简先生还真是好品味,别人碗里吃过不知多少口的剩饭,还那么有兴趣,非要凑上去跟人公平公正地分一分。”
……念书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后面他们又说了些什么,李文嘉已经听不清了。
手从门把上收回,他无声无息地后退了两步。
有温热的液体滚落下来,他发现自己脸上一片潮湿。
胸口抽搐一般痛得发抖。
在他眼里,他肮脏而丑陋,是不知被多少人吃过的剩饭。
可是……是啊,梁以庭提醒的没错,他真的卖过身。
自己怎么能就这样忘记呢?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渐渐安静下来。
李文嘉坐在窗前的地板上,眼前的整个世界都陷入茫茫夜色。
那毫无防备的剧痛过后,他像被人整个掏空了,那些一点一点填塞进他身体里的东西,一下子被全部抽走,连带着先前还剩余的一些。
或许本就不该再有期待,没有期待,就不会落空。
他的眼泪比任何一次流的都要多,懦弱而无用,难以抑制。他从未想过,这个男人令他痛过第一次,还能再令他痛第二次。
就这么哭泣吧,把眼泪都流光,再也不要有第三次了。
他拿起钥匙,从地上站起来。
办公室里梁以庭早已走了,在黑暗中,他行尸走肉一般地穿过那一扇扇门,下电梯,走进了苍茫无边的夜色与人流中。
天上下着蒙蒙细雨,落湿了他的衣服和头发,和眼泪混在一起,在他脸上一道道流淌。
他很疼,不知道是哪里疼,疼得让他弯下腰,要蜷缩起来才能稍稍缓解。
他在路边蹲下`身,恍恍惚惚的,世间一切都消失了。
所有东西都离他而去,他从始至终,一无所有。
雨一直在下。
漆黑一片的世界里,裂开一道彩色的光,那是唯一的一道光。
一只白白胖胖的小手逆着光伸过来,摸了摸他的脸,奶声奶气地唤了他一声:“爸爸呀。”
领养靖云的时候他三岁,圆滚滚胖嘟嘟,是小孩子最可爱的年纪,漂漂亮亮,喜气洋洋,看见他就会笑,像年画上的小娃娃。
睁开眼睛,已是天光大亮,细雨停歇。
他头疼得像要裂开,从马路牙子上站起来,步履缓慢地走了回去。
陆医生带来医药箱给他测了体温,看了一眼温度计之后二话不说开始配药水给他输液。
靖云在一旁担忧地看着,“我爸爸没事吧。”
陆医生调了调输液管,露出安慰性质的温柔表情:“只是普通发烧,大概是淋了雨,两瓶水下去就能好了。”
自从他们来到这里,陆医生的工作明显要繁忙许多,他隔三差五要过来帮靖云检查身体,开些调理菜单,靖云和他慢慢也熟络起来。
“你们不打算先给梁先生打个电话报平安?”陆医生提醒。
“是哦。”靖云连忙去拿电话,“我来打吧。”
他一边翻找着号码,一边和父亲碎碎念:“爸爸,你之前是去了哪里?梁叔叔以为你晚上又加班,早上见你一夜没回,电话又打不通才出去找你,啊……喂,梁叔叔吗?”
…………
李文嘉茫然地望向窗外。
身边陆陆续续有人走进走出,靖云一会儿给他端来一杯温水,一会儿给他换条毛巾。
最后,他的手指被人握住了。
是梁以庭坐下来,在他耳边道:“文嘉,你怎么回事?”
李文嘉转过脸,望向他的目光很混沌。
凝视了很久,他动了动唇:“我没事。”
一夜的雨,浇熄了很多东西。
他是真的没事,就如陆医生说的那样,两瓶水下去,烧就慢慢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一天又过去了,梁以庭没有走。
“你醒了?”他问。
“嗯。”
“我给你去盛碗粥。”梁以庭站起来。
不消一会儿,他端来了漱口水、毛巾和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
李文嘉漱了口,拿毛巾擦了一下。
梁以庭舀了舀白粥,吹一吹,送到他唇边。
他的双唇异常干涩,像是脱水了似的苍白蜕皮,那温热的瓷勺子碰到他的嘴唇,他犹豫了一下,顺从地张开口,就着他的手吃下了一口粥。
“帮靖云找医生的事……”李文嘉木然的眼珠在灯光下泛出了一点光,看着他,“什么时候可以?”
梁以庭不紧不慢地舀着碗里的粥,缀着泪痣的桃花眼抬起来,他的眼睛总是那么的满含情谊,眼角的细小泪痣仿若会闪光的小星星,望一眼便能让人万劫不复。
李文嘉的眼睛也好看,但常年的平淡如水,是一对流光溢彩的死物。
“劳伦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