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不是粉丝影迷,一下子找不到话题,斟酌片刻后才开口说:“我看过你的电影,很欣赏你的表演……”
说着就觉得冷汗直冒。如果对方反问他最喜欢哪部作品,自己恐怕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沈知远仿佛看穿他想法,也不拆穿他蹩脚的赞美,矜持地微笑:“您贵姓?说来也巧,我觉得您非常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郑清游回答说我姓郑。
沈知远点点头:“郑先生。”
他唇角扬起,眼睛眯成两弯小小月牙,绽开一个无懈可击的标准笑容:“那大概是没有见过的了。”
不知为何,郑清游总感觉他话里有话,笑亦是意味深长。
寒暄几句后两人各自做回自己的事情。沈知远从包里拿出一本厚厚剧本放在膝头翻看,郑清游从没见过真正的电影剧本,好奇地瞄了一眼。
一张香槟色卡片从翻开的纸页里飘出来,恰好落在他脚边。
郑清游捡起来。卡片上用钢笔写了两行流利的花体英文,一句诗。字体熟悉,他见过太多次,以至于一时间觉得迷惑,心念转了几转才想起前因后果。
他捏着卡片递还给沈知远,淡淡地说:“你字很好看。”
“这不是我写的。”沈知远说,“以前的金主留下的。”
郑清游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惊异地抬头瞟他一眼,正好被沈知远抓个正着。对方表情暧昧,两道审视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不去,郑清游不知他看出多少端倪,仍强作镇定。
“觉得这卡片眼熟么?”沈知远轻轻地一笑,眉眼间似有得色,“欢迎新会员加入我们的小小俱乐部。”
他表情讥诮,说不出是嘲讽还是自嘲:“他总喜欢送一模一样的东西,想来你也是知道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郑清游漠然地说。
沈知远撇撇嘴,继续看剧本。
过了一会儿他闲闲地说:“演戏这件事我从十二岁开始学。动作、眼神、语气的揣摩都很重要,但最微妙是感情的拿捏。投入得少了,演不到位,就把角色毁了;投入得太多,陷进去出不来,那是角色毁了人……”
郑清游打断他。“而杜先生是此道高手。你是想告诉我这个吗?”
“o。你比我想象中聪明。”沈知远说,“不过也不全是这样。我不是提醒你,是想提点你——如果太清楚沉溺的后果而不愿意投入,那永远也演不好一场戏。总在ng的演员是会被淘汰的。”
郑清游沉默,他眉宇间结着一层郁色,化不开。
“谢谢。”他说,“不过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了。”
隔了一会儿郑清游忍不住问他:“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是……”
“啊?”沈知远心不在焉地回答:“啊,知道你的人,盯着你的人,都比你想象中要多。一点点小事也会被无限编排放大。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他不再说话了,专心致志地看起剧本来。
杜霖一早起来收到郑清游短信。
科技进步,现在手机发短信早就没有字数上限了,然而他惜字如金像是古代人一样:我回学校了,再会。就这么七个字。加上昨晚的三个未接电话,这是他们几天里的唯一联系。
科技再昌明也不能促使一个不想联系你的人同你多说两句话。
杜霖拨电话回去,郑清游关机了。他一想到他现在是在一架从亚细亚逃离向欧罗巴的飞机上就止不住地愤怒。他再次让秘书推迟上午的会议,开车回了家——路上闯了一次红灯。
他迁怒到管家和下人头上,大厅里所有不昂贵的陈设都遭了他的毒手:“你们就这么放他走了?眼睁睁看着?连个打电话给我报备一声的都没有?”
管家战战兢兢地说,郑先生说他告诉过您了呀。昨天打的电话。我以为您知道……
“我如果知道,”杜霖在客厅里转着圈子,像一头追丢了猎物的狼,“我如果知道,我就是把他绑起来也不会放他走!”他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
杜霖本想马上追过去,然而铺天盖地的公事拖住了他。惯例每年初春一次的全国性会议刚刚收尾,朝堂上有口诛笔伐与刀光剑影,朝堂外有觥筹交错。或者觥筹交错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刀光剑影。有些势力被打压,有些同盟瓦解,有些干戈变为玉帛,各方势力重新洗牌。
没有长期浸淫之下培养出的政治敏感性是无法应付这一切的。何家在其中占据一个大头,那个富丽堂皇的会议厅里坐着杜霖的族人,但它不是他的战场。现在那里属于他同父异母的弟弟,何永焕。
长久以来三月都是风声鹤唳的三月,然而今年对于何家来说根本是鸡飞狗跳了。这种忙乱被带进了第二个季度。从某个诡异的时间点开始,杜霖每天不定时地接到何永焕的电话,在他的授意下着手处理一些不方便继续持有的资产。邻省某个制药公司的股份被转让。市中心那个购物广场重新进行了价值评估,然后抵押给了银行。何永焕甚至让他帮忙出售他在南方海滨城市拥有的三栋别墅,从前这些事情完全不必过杜霖的手。他忙得抽不开身。
何永焕通过他那台杜绝一切窃听可能的卫星电话向自己的弟弟传达最新进展,声音非常疲惫:“……你最近也多注意,别让人抓到把柄。有人想搞掉何家。”
杜霖问:“是谁?”
何永焕回报以一声嗤笑。“这种事分什么是谁,谁攒足了力气都想来试一试。何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