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中自己的倒影。现在别说秋裤,连一块能遮着脸的手绢都没有了。他奔波了一晚,头发散乱,眼睛浮肿,胸口有干涸的血液,那模样活像从丧尸片的现场跑出来的。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冬西觉得从所未有的自由。去他妈的大明星,他现在只想吃块大煎饼。要夹肠的。
他对梅生道:“你饿吗?”
梅生点点头。他已经把小花塞进布袋里了,这时他从小花的嘴里掏出钱,甩了甩道:“买十个牛肉馅饼,包子也行,小花饿坏了。”
冬西笑一笑,接过了钱。
对了,他突然想起,应该先报警。于是,他从内裤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开了机,屏幕亮了起来。他看见一个陌生号码给他发了二十多条短信。二十多封,内容都是一样的,只有一张照片:冬西的家庭照。
照片已经破破烂烂了,因为在钱包里被大佬开枪射穿,破了一个大洞。照片里,冬西和冬东的脸没了。
冬西颓然坐到了长凳上,这张照片要表达的意思,昭然若揭。
他拨打这个号码,接电话的是老幺。
老幺笑道:“你们没跑远吧?跑远就麻烦了。我给你十分钟回到雨顺楼来,要晚了,以后你再也不用见到我们——和你的宝贝弟弟啦。”
说完,老幺挂了电话。
冬西愤怒地把手机扔到地上。他把头埋在手心里,懊恼地想道:“还是跑不了!”
梅生捡起手机,一见到照片,就明白了。他把包系好,背在身上,把手机放在冬西的膝盖上道:“走,我们现在就回去,这里离那鬼楼可不近呢。”
冬西抬头看着梅生平静俊秀的脸,站起来道:“你走吧。这事儿本来就跟你没关系,我自己回去。”
梅生想了想,道:“好!”他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又返回来,拿起冬西的手机道:“这手机不错,送我吧,反正老幺肯定要搜你身,万一藏不住被他拿走了,可惜。”
冬西麻木道:“哦。你还要什么?”
他随即想起,身上所有的财物和衣服,都被这人兽二人组给搜刮去了。现在自己除了一条内裤,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突然特别难受,上前抱住了梅生,把头埋在他肩膀里。他嗅着梅生身上那股清新苦涩的味道,心想,以后不一定能再见到他了。
梅生沉默地回抱着。
冬西深吸一口气,稳定住自己的情绪,退开两步,笑道:“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冬西。”
“我叫梅生。”
冬西回到雨顺楼门口时,今晨的第一线阳光刚从云层照射出来。
冬西叉着腰端详这小楼——他仍旧只穿着条内裤,内裤里有梅生留给他的20块钱。
或许因为周围高楼投下的阴影,这三层老楼在晨曦下,依然阴沉沉的。
门口推开,老幺带着他的人出来了。
老幺见冬西一个人,冷笑道:“那小子撇下你,自个儿跑了,还是去报警?”
冬西扬头,道:“他回家吃饭去了,我跟他压根儿不认识,他哪有闲心管我们的事儿。”
老幺:“他不回来最好。树给镰刀做了柄,最后这把刀,还是要砍在树身上的啊。他要回来,有他苦头吃。”
冬西看见老幺的人里,有几个鼻青眼肿的,估计是梅生下的手。他笑道:“喂,你们才是拿着刀的人啊。这么些人,连我们两手无寸铁的都守不住,还好意思在恐怖分子界混?”
老幺摇摇头:“是我们疏忽,从现在开始,你不会有机会说这话了……那小子报警也没关系,这楼我们不要了,你跟着我们走吧。”
冬西一愣。却见那残旧的面包车又驶了过来,两人架着冬西的手臂,把他推进车里。
小面驾轻就熟地开了出去,驶进越来越繁忙的二环路。
这次他们没有蒙着冬西的眼。随着车子的颠簸,窗外的景象在冬西漆黑的眼珠里一蹦一跳,像是跳了格的电影胶卷,在屏幕上艰难地放映着。
平时冬西都是一上车就睡觉,很少有机会像现在那样,认真地看着他长大的城。
这城市每天都在变,像一只随时适应着周围环境的变色龙,但它的骨骼、血肉、气息,却还是冬西熟悉的样子。冬西不由得怀念起来……他跑了那么多地方,无论是在世界的哪个旮旯犄角,他最初对世界的认识,都是从这里堆积起来的,于是他也只能用看待这城市的眼睛,来注视着世界所有的繁华。
他回头看了老幺一眼,心想,在这双冷漠的眼睛里,这城市又是怎样的呢?或许他心目中,也有一座他从来走不出去的城,他也在用那座城给予他的视野,来审视这个世界。
冬西不敢问,那座城是什么样子的。因为他已经明白,无论它原来在什么地方,现在肯定已经消失了,它的骨骼、血肉和气息,肯定已经变成了灰烬,沉落在肮脏的尘土里。在老幺的眼睛里,他看到了这种刻骨的孤独——无家可归的空洞。
二环如平时一般拥堵。车子停停走走,最后几乎堵死在最拥挤的二环中段。
在那里,国家大剧场奢侈地占据着一大片地。这个鹅蛋造型的大建筑是城里的地标,秃子般的大楼前面,有个开阔的大广场C堑淖耘氖サ亍5今天广场围起来了,因为还有12个小时,电影金像奖颁奖典礼就要在这里进行了,工人们在忙着最后的装置工作。
深灰色的石板铺上了红地毯,鹅卵石水池边一路架上了聚光灯,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