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策问,是一道“文词雅丽策”。考察得是应试者的文学功底。
平心而论,与其他诸如“运筹决胜科”、“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的策问相比,眼前的这道题目实在可以算是简单。
陆幽定了定神,再偷眼去看瑞郎的对策——姑且不论立意与用典,单就说文笔、辞藻就已然是上佳之作。这殿上的其余诸人,也未必能够与之匹敌。
他又想了一想,这才蓦然明白过来。
瑞郎皱眉,恐怕是因为不喜欢这道题。
自古以来的制科殿试,就是为朝廷选拔治世之贤才、韬略之谋主。可如今开科比试,却比得是谁辞藻华丽、文学造诣高,选出来的官员又能有什么用?
想到这里,陆幽的心情也随之黯淡。
却在这时,瑞郎反倒抬起头来了。
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相遇。唐瑞郎紧蹙的眉心迅速舒展。虽然不能言语,但他还是朝着陆幽微微一笑。
陆幽看了一眼礼部监考官员的方向,确定无人看过来之后,也回报以一个微笑,然后默默地转身离去。
这场瑞和三十二年的殿试,从早晨一直考到了黄昏。试后,试卷依旧糊名分装,送交考策官阅卷。
两日一夜之后,一百三十一份试卷之中,上佳的十份被呈送到了御前,将由惠明帝亲自挑选出三人,定为三甲。
试卷送至蓬莱阁上,由陆幽为惠明帝一卷一卷地打开、诵读。
这文词雅丽科的策文,多得是抑扬顿挫、朗朗上口的佳句。然而陆幽眼前只见一片阿谀迎奉之词,心中厌恶;唯独读到其中一份时,却是聚精会神,甚至读着读着看了进去,险些忘记了正经事。
听罢,惠明帝捋须道:“你也喜欢这篇罢?”
陆幽恭敬道:“微臣只是觉得,这篇策文除去辞藻文采之外,更为言之有物,发人深省,读来倒是齿颊余香。”
“好个齿颊余香。”惠明帝也点头道:“那么,朕就定这篇做状元。”
说道,又问一旁的考策官:“这是何人所做?”
考册官上前拆开弥封,重新呈上御前。惠明帝垂眸一看,顿时笑出声来。
“居然是这个孩子……朕倒也真算是没有看错他。不过,他也算是宗室姻亲,父亲又在朝为官,那就降为第三,给他个探花郎做做,日后再好好地培养便是了。”
第102章 醉翁之意
三甲既定,金殿传胪,这一年的春闱盛事就算圆满地收了场。
待到金榜上高名唱罢,从踏出紫宸宫的第一步开始,这百余位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新科进士,就注定要成为京城春风暖阳里的一道好风景。
与此同时,春意也渗进了紫宸宫的高墙。沿着龙首、清明两条宫渠播撒生机。
桃红柳绿,梨杏如海。夜间小雨如酥,白日里暖阳照着御苑,东风里传来一阵阵嫩叶的清香。
然而内侍省的紫桐院,却仿佛被春色遗忘了似的,依旧只有一片萧瑟的冬景。
内侍少监陆幽,裹紧了身上的紫袍,穿过大树遮天蔽日的紫兰亭,往东边匆匆走去。
与往常有所不同,他走完了整条千步廊,又穿过通训门,最终来到了东宫光天殿前。
此刻离开早朝已有些时辰,太子正随手翻阅着几本奏章。东窗下一缕暖阳斜照,良媛叶月珊坐在窗下抚琴。
看似静谧美好的一幕,却因为陆幽的突然到来而染上了一抹阴鸷。
“殿下,微臣有要事禀告。”
陆幽一路走来,脸色微微潮红,额角还沁着一层薄汗。然而他的神色却透着一丝寒意,甚至还有点慌张。
赵昀原本不屑于理会西边来的宦官,然而陆幽毕竟是个例外。
“何事?”
“这……”
陆幽欲言又止,用余光看了看不远处的叶月珊。赵昀点了点头,月珊旋即乖巧地退下。
陆幽仿佛放心,这才道:“昨天夜里,微臣梦见了宣王。”
赵昀眼皮一跳,面上却维护一派沉着:“梦见却又如何?用得着到本王这里来说?!”
“可是这梦,却有些不寻常之处。”
陆幽又道:“昨夜梦中,宣王对着微臣大声说,明光炽烈,照得他睁不开眼睛,日日夜夜无法安寝。他还说……如若无人关照,则必定会降下灾祸,闹得紫宸宫中鸡犬不宁……”
说到这里,他故意压低了声音。
“而就在今天早晨,享祠的祠祝来报,说正殿昨夜无故起火,所幸发现及时,这才没有酿成灾祸!”
“……还有此事?”
这一下,赵昀倒也开始迟疑了——不仅因为陆幽的耸动言语,更因为昨天夜里梦见赵阳的人,并非只有陆幽一个。
出现在赵昀梦中的那个赵阳,比陆幽口中的更加可怖。他浑身焦黑、蓬头沥血,口口声声叫喊着‘大哥救我’,一面朝着赵昀扑来。
难不成,果真是赵阳在冥冥之中有所诉求?
赵昀定了定神,反问陆幽:“你准备怎么做?”
陆幽道:“自古以来,但凡逝者托梦于生者,往往是阴宅出了问题。然而宣王托梦给微臣,又让享殿起火,却显然是对于享祠有什么不满之处……微臣以为,既然清明将至,倒不如请人去享祠做场法事,再看看祠堂内外是否有什么冲煞冒犯之处,唐突了宣王的在天之灵。”
“如此甚好。”
赵昀点头赞许,顿了顿又道:“此事你可曾告知父皇”
陆幽摇头:“皇上龙体有恙,微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