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壁的对面,该是一副怎样地覆山倾的光景。
就连长城天堑都笼罩在y-in影中,不时随着大地一同震颤,将千万年凝结的冰霜抖落。与之相比,人世的广厦千万,岂不是蝼蚁筑在沙石上的土巢,孱弱不堪一击。
姒玉桐尚且镇定。
十数日的颠簸使她又消瘦了一圈,沉甸甸的战甲压在她狭窄的肩上,娟丽端庄的脸上挂满了沉朴的风霜,使她看上去与男子无异。
她也是一条防线,是军心不垮、意志不屈的根基。事到如今,男女之别早已不再重要,最后的皇族尚在阵中留守,北征军才能维持如今的势头。
她将各师主将招致帐中,逐一询问守军的战况。
战况不容乐观,百里之内,城门已有十几处告破,有五处仍在抵御异兽的围攻,人与兽斗,势必伤亡惨重,但还有比野兽更为严峻的威胁,便是蛮族。蛮夷的号角声时不时在长城对面响起,他们有着和异兽一般高大魁梧的身形,却比兽群更加聪慧,一旦集结猛攻,后果不堪设想。
姒玉桐听过报告,令道:“敌强我弱,先不要蛮力相抗,尝试安抚之道。”
“安抚,”其中一名副将大诧不已,眼中露出几分鄙夷之色,“您说得轻巧,凶兽口能吞金,爪能掘石,如何安抚得来?”
他的语气不善,颇有冒犯之意,但姒玉桐并不动怒,只是掀开帷帐,抬手指向远处冷杉林中的夫诸兽群:“请将军看看它们。”
兽群站在嶙峋的树影中,数目足有百计,它们非但没有露出凶相,反倒安静异常,像是在等候号令的大军似的。
他们之中的确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披宽大的黑衣,衣襟与长发一道被风鼓起,他微仰着头,似乎在与夫诸的头领交谈。他的身边立着一名青衫的年轻人,侧影挺拔,面容俊朗,时不时地抬起手,五指梳理野兽的皮毛。
“怎么可能?”副将诧然道,“我见过夫诸杀人的场面,光是那四只角,便足以把金丝锁甲捅出一个窟窿来。它们怎会如此乖顺。”
姒玉桐淡淡道:“眼见为实。”
副将仍旧震惊不已:“可是,这般凶猛的野兽,怎么会被人驯服?”
姒玉桐道:“天灾面前,万物同命。我们已经傲慢了太久,是时候找回先祖的谦卑了。”
人的历史悠长亘古,仅是文书中留下的记录便有五千载,未写进文书中的岁月还要更加漫长。天地之间诸神寂灭,人在蹒跚中笨拙学步,也曾于漫漫长夜里,向兽群跪拜,祈祷万物之灵的庇佑。
副将注视着两人的身影,仿佛在注视着逾越千年的神迹。
很快,两人便挥别兽群,往军帐的方向走来。夫诸在两人身后颔首,似是在致意。
卢正秋被狄冬青引着,来到姒玉桐身前,道:“郡主,我已领会它们的意思,它们希望能与守军将士同行,安抚被天火所慑的其余异兽,也保护诸位同袍的安全。”
姒玉桐露出笑意:“如此便好。”
副将带着将信将疑的神情,带着队伍随夫诸一同离开了。
各路兵马分头而行,没过多久,夫诸的啸声便从远处传来,一直传到军帐之中。
卢正秋感慨道:“灵兽之鸣,果真是,若非大难当前,真想安静地听上一会儿。”
军帐中只剩下三人,姒玉桐像是回到了从前江湖同行的时日,不再收敛情绪,任由皱纹爬上眉心,望着年长者,用关切的口吻道:“正秋师父,你还是先在帐中歇息吧。”
卢正秋只是摇了摇头,转而问道:“云梯的准备如何了?”
“已经就绪了,只是……你当真要攀爬北疆长城?”
卢正秋点头道:“自是当真。”
“禹国历史悠悠千载,算上文书中的记载和石壁上的雕画,还从来没有人登上过这座长城。”
“那么很快就会有了,希望后世有人愿意为我写上一笔。”
“你的身体还很虚弱。”
“我睡了一路,总归还剩下一些力气。”
不论她如何劝阻,卢正秋总是淡淡地回绝。她终于叹了一声,这时,她感到狄冬青的视线。
“阿桐,你不必担心,我与师父同往。”
姒玉桐转而望向狄冬青。
青年人的神色凝重,一个个字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他知道卢正秋看不清他的脸,所以也不再掩饰脸上的郁结,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抖,舌尖几乎将嘴唇咬得苍白。
他花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方才的一番话。
姒玉桐心如刀绞,一路同行时的种种浮上脑海,面前的两人都是她珍视的朋友。然而,她心中一清二楚,就算北征军的兵马再多,也不过只能抵挡一时。唯有止住天火,才能够拯救苍生。
这件事只有卢正秋办得到。
她沉默了片刻,郑重道:“正秋师父,救世的希冀,便系在你的手上了。”
话毕,她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卢正秋敏锐地觉察到她的口吻变化,不由得吃了一惊。
从自己的身世揭露时起,他便一直在躲避着姒玉桐的目光,毕竟魔教害死了她的父母家人,而自己的行径与帮凶无异。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日。
他曾下定决心要偿还亏欠世人的债,赎清前半生所犯下的罪责。可他终究还是留恋着世间的温情,忍不住为了一句褒赏而动容。
狄冬青将手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