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副官也不会真的拿枪毙了齐铁嘴。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早就看透了,不过知道对方态度坚决退让了三分,如今不愿退让了,又有谁能勉强?
年终大雪纷飞时分,惯例下了帖子请其余八门当家齐聚张府。
齐铁嘴也来了,身穿白衣秀鹤,雪白的料子压着银丝纹,绣花一片浅灰替代黑色部分,浅浅的花色远看一片白,唯有丹顶朱红明艳艳的压在胸口,似心头浸出的血。
齐铁嘴昂着头,面庞沉静,微微张了口,回头看一眼,仍是一言不发的进了大堂。
安静,太安静了。
不主动说话的齐铁嘴安静异常,怀抱着红木匣,坐下来置于膝上,用手掌反复描摹匣上精致的雕花,有人搭话随意聊上几句,待搭话者离去,复又安安静静的坐着。
似乎没了精气神,安静如死物。
眼睛再也不会亮晶晶的看向谁,嘴里在也没有说不完的话。
齐铁嘴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你以为,我该是什么样的?”问话的是二月红。
齐铁嘴给他的感觉太熟悉了,和丫头刚走的时候一样,对外面的世界全然没了兴趣,单凭本能,如行尸走肉。
“我没什么……二爷,我同你不一样。”齐铁嘴低头瞧着怀中红木匣,神色温柔眷恋,再开口语气也轻柔起来,“他不只是至爱,也是至亲,二爷,他比谁都重要,偏偏又比谁都喜欢欺负我。”
“老八,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也应该放下了。”
齐铁嘴古怪的看着他,眼里浸着泪水,面上挂起笑容,温柔的抚着木匣,呢喃如情话,“活着的时候他辜负了我,现在他死了,却哪儿也去不了了,安安静静的在这里,不管生死,他都得陪着我,到我死的那天才能和我一起踏上黄泉路。”
虽说九门众人和粽子打交道已成习惯,可谁都没有把骨灰带在身上的习惯。何况齐八爷这表情哪里是看死人,分明是看情人。
本该嬉笑怒骂热情洋溢的齐铁嘴如今恍如阴煞,分明笑着,却叫你脊梁发寒。
齐麟瑞还活着,活得生不如死。
他已放弃了生,只在等着死亡。
张启山忽而明白齐家长老的用意,抹去齐麟端的存在,抹去那一段腐心蚀骨爱意,齐铁嘴才能看到世上万紫千红,才能笑闹不断的活着,否则他眼里除了死去的齐麟端什么也没有。
新年将近,张大佛爷去齐铁嘴香堂的时候正遇到伙计送客出来,张启山一摆手,让伙计们和副官一起在外等着,独自进去了。
后堂依旧供着三清画像,一样燃着香烛,浓郁的檀香味混合着袅娜青烟扰乱视线,张启山定下心思才看到坐在太师椅上的人。
今天齐铁嘴穿着一身黑衣,照旧用着深灰色丝线绣了梅花枝,点点殷红的梅花点缀在袍服上,似是溅了满身的血。
他正低头,一下一下的抚摸着红木匣,目光并未落在张启山身上,开口却猜到了佛爷的心思。“看着这些血红的东西,我才确定他没有走远,那天他的血染在我身上,回头衣服烧了人也没了,连我都把人忘了……凭他的本事,一个人回来本不是问题。”
“他如果有知觉,绝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张启山在齐铁嘴正对面坐下来,怒道,“看着我!”
齐铁嘴终于抬眸,看着他,黑黝黝的眼瞳深不见底,面无表情。
“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只是……装不下去了。”
齐铁嘴似抽了骨头一般瘫在椅子上,头颅抵着椅背,面朝张启山似是看着他也似在回忆什么。“我好像从没忘记过他,把他带在身边,把他放到祖师爷画像后面,每天为他焚香,日日替他诵经;可我好像也从不记得他,没心没肺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想不起来他在哪里,想不起来世上曾有过他。”
“看着我。”军人言辞简短,语气不容置疑。
香堂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檀香萦绕周遭,手指拂过红木匣温润无声。
“看着我。”张启山语气平静,不温不火。
良久,算子的眼睛终于有了聚焦,隔着水汽看向他。
“是我之过。”张启山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睛,毫不闪避,一如直白的言辞,“你说得对,是我招惹你的。”
“所以我并没有打算放弃。”
“我在等你明白过来,可惜,我并没有那样的耐心。所以我来告诉你,我喜欢你。”
水汽凝重,层叠相触聚成冰凉的液体,兜在眼眶里打转。
“我并不需要借助女人的手来稳固地位。”张启山仍是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但是我需要你。”
眼眶终是兜不住眼泪,圆润的水珠滚落脸颊,打在红色的梅花上,晕湿一片。
齐麟瑞浑然无觉,只知道有人细细为他擦了泪水。
“看着我。”张启山的动作异常温柔,仍是这句话。
齐铁嘴抬起头,眼睫濡湿,一簇一簇的立着,硕大的眼黑隔着液体,看不清眼前人的眉目。
“我是谁?”那人这样问着。
“张启山。”他的神智从未昏聩,包括最早的那一夜。
“老八,别怕。”细细的吻吸去多余的液体,眼睛清明起来,随机明白话里的意思,两手终于离开木匣,抓住了军人的大氅,颤抖不止却狠狠揪着布料。
清明一刻的双眼继续涌出泪水,从最先前静默无声的落泪再到细细呜咽,军人只能抱紧他,感受着怀中人全身颤抖着嚎啕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