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齐家虽算不上显贵,却也不是没权没势的平头百姓,您要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大不了咱们掀了家底更能人大干一场,何必要走到这一步呢?”
“况且现在生意蒸蒸日上,您也正值壮年,退一万步也不至于此啊,您,您还是把东西收回去吧,我肯定是……”
“带着东西走吧。”
他终于还是打断了他。
“去北平,”他抬头看他,“不要再回来了。”
十
张家铁门,拦过暴民,拦过匪徒,拦过九门二月红,却从没拦过齐八。
管家和副官站在门后,门一开,两人围上来,面色都不太好看。
齐八抢在他们之前开了口,“这么好兴致,在这儿等我?”
管家答道:“八爷,您这说的什么话,以往哪一次不是我在这儿迎接您?”
“说的也是,那你呢?”他问副官,“你不忙公务,在这儿候着我干嘛?”
“佛爷命令我在这儿等到您来为止。”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喉咙里像是烫了壶开水,每个字都裹着烫人的气焰往外压。
“哦,这样啊,我还以为佛爷又说了你一顿呢,瞧你这脸臭的。”
“八爷还是别说笑了,”他抬手指向大宅,“我等了多久,佛爷就等了多久。”
算命的笑不下去了。
他此刻病还没好,脸比纸白,笑比哭难看。
副官递过一只手,“八爷,您……”
他小幅度地摆摆手,“和平常一样带我进去就行。”
张启山的书房在二楼,副官带他走到门边,刚想敲门就被他抓住。
齐八喘着粗气,“你有事儿就先去忙,我等会儿自己进去。”
副官看他一眼,手是放下了,人却退了一步,挺拔地站在门边,大有死守的势头。
按理说,两人因为佛爷的缘故,同吃共住不算罕见,说是知己至交也无可厚非。如今走到这般惜字如金的地步,齐八心里知道原因,更清楚事情没有回转的余地。
换句话说,这些个朋友,他齐八是不配再有了。
这样也好。
他扶着墙喘气,缓了大概两分钟,才站到门前。
解九表面上温文有礼,圆滑可欺,实则善于经营,心思深沉。他府上物件也和主人一般,色调偏暗,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仔细往下瞧,才会看出其中各式各样的暗纹雕花,当真是技艺卓越,精妙绝伦。
至于眼前这道门,乃至整个张家,都以金棕色为主,嚣张又霸道,活脱脱一个正翘着二郎腿示威大军阀。
上过战场的人就是这德行,他张启山也不例外。
来长沙不到半个月,先是搬了大佛,后又凭一己之力打跑了日本武士,行径之果决,气焰之嚣张,整座城内当真是再也挑不出第二个人来。
迟早有他受的!大部分等着看好戏的人都这么想。
少数人,比如齐八,见多了那些个有勇无谋的匹夫军阀,就知道张启山此人,是能嚣张一辈子的。
他骨子里流淌的克制和压抑,身上背负的穷奇烙印,换到任何人身上,都足以将其压垮。没人能做到像他一样,先死再生,破后重立。
“八爷。”见他在门前站了许久,副官眼神闪烁,忍不住出声提醒。
齐八回过神来,象征性地动动手,不等里面回答,就伸手拧开了门。
他很熟悉这里。
打翻过茶几上摆列整齐的茶杯茶壶,也曾趴在上面酣睡过无数个下午。书架上码着的绝版古书,大部分都是他亲手放过来的,余下的外文书籍,张启山看的时候,他也就跟着听听。以前窗台上还有他亲手栽的两盆兰草,后来新月小姐嫌这颜色搭配不好看,也就被管家给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