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刹扫了单什一眼,极不自在地站回,心道:如今有求于她,暂且随她摆布。
风寄娘拉起他的双手,让他双手高举做握利器自戕之状,道:“据司中卷案所记尸检,那婢女为烛钉刺入咽喉致亡,伤口由上至下斜刺深入血肉,显是双手高举烛台所致。”她用手轻拂过雷刹颈间,感到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呵声道,“人要自尽,且一击而亡,定是使用平生最大之力,烛钉长有三四寸,托盘高寸,如副帅要双握执烛台穿喉自杀,伤应在何处?”
雷刹顺手抽走了小笔吏的毛笔,握在手中,余出四五寸,双手高举过顶,试着比划了一下,只感极不趁手,手腕转劲才能了刺入喉颈。想了想,将头后仰,利器才能更好用力刺穿自己的颈部。
“且不论萧孺人是否自尽,那婢女要是殉主,自是激愤之下所为,不会思虑良久,偏她要死得与萧孺人一般无二,更像有心所为。”雷刹看着手中的笔道。
“因萧孺人乃醇王妾室,王府不愿她尸身受辱,尸身不曾细验,只记了身上衣饰,伤在咽喉,指尖有血。”风寄娘道,“她若是自尽,颈骨又有伤痕,定是斜刺的痕迹。”
单什跟着比了比,摇头道:“不对不对,洒家比了比,直刺也可。”
“单卫一身武艺,又一身力气,如何与纤纤弱女子相比? ”风寄娘道,“萧孺人一介女流,入王府后锦衣玉食,手上又有几两的力气?那烛台本就沉重,平刺入喉,实是为难。因此,我想着萧孺人若要自尽,大抵也是仰头高举烛台用力,形成的伤口与小婢女仿佛。若非一力刺喉,也应是低握烛台,由下往上刺入颈部,所留之伤,也是一个斜伤。”
“那如果萧孺人是他人所杀?”雷刹问道。
“尸检记婢女阿巳身长五尺一寸左右,无论萧孺人或坐或卧,想来伤口都要来得平直。”
雷刹踱着步,在肚中仔细推拟,这才点头道:“有理。”又问,“风娘子可有奇法寻得萧孺人的尸骨? ”
风寄娘笑而不答,只管看着雷刹。
雷刹咬牙:“当我再欠风娘子一桩。”
“就怕到时郎君无力偿还。”风寄娘抿唇一笑,不等雷刹羞恼,道,“若要寻回萧孺人的尸骨,怕要再走一趟醇王府,向王妃借用一物。”
第63章 暗涌(十九)
雷刹心中对厉王妃颇为在意, 磊落之人无不可对人言之事, 这个醇王妃却藏在深水中,令人看不透, 当下便道:“既如此,我陪你走一趟。”
风寄娘刚点头,二人正要动身, 门役领着一个身着胡服浑脱帽的小婢女匆匆前来, 神色间满是诧异。
小婢女利落地施了一礼:“醇王府下仆红线见过雷副。”
雷刹敛目,没有理会她,却看了风寄娘一眼。单什将架着的毛腿放下, 心里啧啧称奇,嘀咕道:果然背后莫道人是非,刚提话头,转脸醇王妃就找上门来, 这什么王妃邪性得很。
小婢女生得秀秀气气,见众人面上有异,更添几分神气, 转而对着风寄娘一福,先双手奉上一个只拳头大小的八角盒, 盒身满嵌螺钿与红绿宝石,端得精美无双。
“王妃道:盒中之物应能助风娘子与副帅一二力。”
风寄娘轻轻打开盒子, 盒中丝绒衬里,放着一串平平无奇、香消味残的木香珠,合上盒盖, 笑道:“醇王妃之能屈居于后宅内院,实在可惜。”
小婢女听了这话,又染几丝得意,又双手奉上一只剔红山水拜匣,道:“王妃道又道:事了风娘子有空瑕,请过府一叙。”
风寄娘接过拜匣,道:“王妃以上宾之礼相邀,实不敢拒,只是,奴家不过末流仵作,所会微末伎俩,难登大雅之堂,只怕不能为王妃解忧。”
小婢女不卑不亢,道:“风娘子过谦了,奴婢卑贱之身,不敢对王妃所为多置只言片语,更不敢多论风娘子能不能为王妃解忧。奴婢只知,王妃既然相邀,风娘子应邀便是,多余的,只待王妃认定。”
风娘子笑起来:“奴家岂敢不应,不过担心王妃失望而已。劳小娘子带一句话给王妃:天命有归,人若蝼蚁其力微渺,听之由之,不可逆之。”
小婢女抿了抿唇:“奴婢记下。”又道,“王妃也有一言嘱托风娘子:木香珠故人所赠,心尖所爱,望风娘子切莫污损。”
风娘子道:“奴家也记下了,世间知己难得,王妃待故人情深意重。”
小婢女笑道:“世间寻常女子哪及得王妃半分。”她身着男装,便向雷刹等人拱了拱手,道,“婢子不敢多扰,副帅多多见谅,这便先行告退。”
“慢着。”雷刹道:“顺便再带一句话给你家王妃:不良司直隶圣上,望王妃下次有事不要自作主张。”
小婢女一愣,很是不服气,扬起两道眉毛就要反唇相讥,想想又不敢造次,只好冷哼一声,隐下怒意道:“这话婢子也会转告王妃。”
单什与小笔吏一同摸摸鼻子,双双看向雷刹。
“你二人何意?”雷刹侧身问道。
单什嘿嘿一笑:“她一个奉命传话的小女娘,丁丁点大的年纪,副帅何必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