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跟官差碰面!
但,官差很快就会搜到这里来的。
郑娴儿顾不上再犹豫,也顾不得猜测那伙歹人去了何处。她轻手轻脚地打开大门,硬着头皮冲了出去。
右转,是一条狭窄的南北长巷,黑魆魆的不知通往何处。
郑娴儿贴着墙根飞快地向前跑着,再也顾不上理会什么乱石沟坎烂树枝。
当了大半年的少奶奶,这一夜她算是彻底被打回原形,重新变回了一个野生放养的民间丫头。
这就看出不缠脚的好处了。
要不是当年娘亲咬着牙流着泪把她的缠脚布解下来扔进灶坑,这会儿她就算逃出了那座院子,恐怕也只能找个墙角坐下来哭吧?
当年那件事的后续是,郑木匠狠狠地抽了他女人一顿锯梁子,差点打得她下不来床。也是从那以后,刘家巷多了一个撒着大脚丫子满街跑、常被人预言嫁不出去的丫头片子。
此时此刻,这个“嫁不出去的丫头片子”已经靠着她那双近七寸长的大脚翻山越岭,远远地逃离了那片荒废的民宅。
幸亏这件事不可能传出去,否则怕要气死一众“三寸金莲”们了。
郑娴儿不敢离大路太远,却又怕走在路上会被歹人撞见,因此途中只好傍着路边潜行,不免更添了几分辛苦。
天色早已经大亮了。
路上陆续开始有进城卖菜的农人经过,郑娴儿估摸着没有危险了,就走到路边拦住一辆牛车,给了那农人几个铜钱,搭便车进了城。
直接回楼家那是无异于找死的。郑娴儿进城之后就雇了一辆马车,直奔缀锦阁后门。
程掌柜看见她这副凄凄惨惨的样子,当场吓得跳了起来:“东家这是怎么了?”
郑娴儿反身关上门,冲进房中瘫坐在地上:“别提了,差点把小命丢了!你先叫人给我烧些热水来,然后到铺子里给我拿套衣裳----若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昨儿天黑之前就回来了,小心提点着下人不要说错了!”
程掌柜一一答应着,果然没多久就叫一个婆子提了热水送了进来。
郑娴儿在浴桶里躺了半个多时辰,直到水凉透了才舍得出来。
换了干净的衣裳、又叫婆子拿来伤药包扎了手腕之后,郑娴儿终于得空叫来程掌柜,把昨天被绑的事大致跟他说了一遍。
程掌柜听得心惊肉跳,怔了好一会儿才心有余悸地道:“也亏得是东家处变不惊,换了旁人怕是万万逃不出来----这真是老天保佑!”
郑娴儿并不觉得这是老天保佑。
分明是她自己保佑了她自己才对,关老天什么事?
程掌柜在猜那歹徒的背后之人,郑娴儿却忽然问道:“昨天楼家的马车停在院子里,有没有人靠近过?照料马匹的人是谁?”
程掌柜一惊:“东家疑心店里有内鬼?”
郑娴儿摇摇头:“说不好。我只是觉得不对----那马车早不坏晚不坏,偏在回程的时候、路上最偏僻的时候坏,要说是巧合,那也实在太巧合了!你要说是因为那段路颠簸,难道还能比刘家巷那片地方的路更颠簸?”
程掌柜攥了攥拳头:“有没有内鬼,总要查过才知道!”
郑娴儿点点头:“这事就交给你了。楼家那边说不定已经吵嚷起来了,我得马上回去。”
“东家请放心。”程掌柜立刻起身相送,并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楼家,宁萱堂。
楼夫人和两个儿媳妇坐在一处,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堂中一片愁云惨雾。
“太太,三少奶奶回来了!”珍儿惊喜的声音在廊下响了起来。
朱金蓝“呼”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怎么回来的?送她回来的人在哪里?”
郑娴儿自己掀帘子进来,笑道:“多谢二嫂挂怀。送我回来的是缀锦阁的丫鬟和伙计,我已经打发他们回去了。”
朱金蓝的目光停留在郑娴儿那身簇新的藕色锦绣长衣上,惊愕之色一闪而过。
胡氏凉凉地笑了一声:“还知道回来!”
郑娴儿敛衽向楼夫人行了礼,笑道:“昨日缀锦阁出了点急事,媳妇不得不留在那边处理,坏了府里的规矩,还望太太恕罪。”
楼夫人坐得挺直,盯着她问:“出了什么急事?你的丫头怎么回来说你被人劫走了?”
“怎么会?”郑娴儿一脸惊愕。
楼夫人的眉头拧紧了:“燕儿,去落桐居叫小枝来!”
燕儿答应着去了,郑娴儿忽然又笑道:“想必是小枝那丫头糊涂了!昨日缀锦阁差一点出了人命,伙计过来接我的时候难免匆忙了些,哪里想到那蠢奴才会回来信口开河!”
“差点出了人命?怎么回事?”楼夫人一惊。
郑娴儿坐了下来,笑道:“是一个伙计粗心掉进了后院的水井里,掌柜的怕惹官司才叫我回去的。说来也算那蠢材命大,昨晚天黑之前就已经没事了!”
朱金蓝叹了口气,慢慢地坐了回去:“弟妹下次遇到这种事可要交代清楚,别叫旁人为你提心吊胆!昨天小枝回来那么一说,府中众人都知道你被人劫走了,这一宿怕是没几个人睡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