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锦绣扯了扯唇角,终于重新露出了端庄的笑容:“这个不劳你费心。你只需要记着,二十六那天楼家乔迁宴,我要去。”
宁大公子怒道:“你又要搞什么文章?咱们没收到楼家的请帖!”
宁锦绣向前逼近一步,冷笑:“连一张请帖都搞不到,相府要你们何用?”
宁大公子气得几乎咬碎了牙,宁锦绣却只丢给他一个不屑的眼神,转身走了。
“楼家,乔迁宴……”宁大公子颓然坐倒,用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脸。
世人迁居确实有宴请亲朋的习俗,可是楼家与宁家并非“亲朋”,岂有厚颜自请赴宴之理?
就算勉强去了,那也是自取其辱啊!
宁大公子在长满青苔的青石上坐了许久,直到衣衫都被雨雾浸透了,他才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起身离开。
此时天光渐暗,似乎已近傍晚----当然,阴雨天气夜幕早降,此时大约也就是申时初的样子。
牡丹园中,女客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剩下寥寥几人正围着清宁公主,依依惜别;男客倒是还有不少,三五成群的,正在那座听雨轩中行最后一圈酒令。
宁大公子告辞之后不久,清宁公主送了最后几个女客回来,正赶上了男客们散席。
都是京中有身份的贵家子弟,饮几杯淡酒,并不至于叫他们忘了礼仪规矩。于是,众子弟纷纷向清宁公主躬身请辞,倒也热闹有趣。
楼明安从听雨轩中走出来,向清宁公主笑了笑:“皇姐那边倒是走得快!我还没尽兴,怎么办?”
清宁公主笑眯眯地在弟弟的头上揉了一把:“不尽兴怎么办?天色暗下来了,牡丹都失了颜色,还看什么?偏偏今日下雨,灯笼也点不好!”
楼明安很遗憾,长吁短叹的,持着酒壶舍不得放下。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定北王府的牡丹是京中一绝,可是除了定北王府之外还有一个地方以牡丹闻名,诸位可知道?”
清宁公主第一个来了兴致:“是哪里啊?京城里还有谁家的牡丹比定北王府的好?本公主怎么从来不曾听说?”
“哈哈,我知道了!”有人拍掌大笑,“天市街牡丹园!”
清宁公主偏过头去,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有些苦恼:“天市街牡丹园?那是谁家的园子?为什么本公主从未听说过?”
楼明安向先前说话的那人瞪了一眼,无奈地向姐姐解释道:“那不是谁家的园子,也不种牡丹花----那是一座戏园子,唱戏的。”
原来此“牡丹园”非彼“牡丹园”。众人都笑了。
清宁公主恍然大悟之后,忽然又拍手笑了起来:“我听人说,戏园子晚上也有热闹?明安刚刚不是说不尽兴吗?不如我们今晚一起到‘牡丹园’听戏去吧!”
此话一出,附和者众。
楼明安是个爱热闹的,其余的贵家子弟也巴不得有机会在王爷和公主面前多露露脸,于是没多久便有许多人表示愿意同去。
清宁公主往人群中看了一圈,忽然伸手指向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喂,楼桐阶,你不去吗?”
楼阙缓步走了出来,低头躬身:“公主容禀:臣家中有事,不便在外久留。”
“嘁!”清宁公主不屑地捎了他一眼:“你家中能有什么事?你又没有娶媳妇儿,回家不也就是继续做书虫吗?啃书哪有听戏有趣儿!”
楼阙微微皱眉,面露难色。
最先提到牡丹园的那个公子笑了一声,抚掌道:“听戏什么时候都能听,可是今晚的牡丹园,不可不去!诸位可曾听说,京城两大名旦万年青和骆小莹今夜要在牡丹园对台唱戏?”
众公子闻言轰然叫了起来:“对台戏?有热闹看了!那两个角儿明争暗斗了好几年,总算是豁出去要唱一回对台戏了?去,下刀子也去!”
楼明安走过来,一巴掌拍在了楼阙的肩上:“知道你不喜声色之娱,可是你也总不能每天啃书不干别的吧?难得今天本王和公主都有兴致,你莫非不肯赏脸作陪?”
“臣不敢。”楼阙只得低头。
楼明安笑道:“这才对嘛!公主都敢去的地方,你有什么不能去?难道听一出戏也能损了你的令名清誉不成?”
人群之中响起了一两声压抑的轻笑。只因楼阙的名声实在不好,这“令名清誉”四个字用在他的身上,倒像是嘲讽。
楼明安没有斥责,楼阙也像是浑不在意。于是剩下的七八个贵公子簇拥着一位王爷和一位公主,出门乘车直奔牡丹园而去。
与此同时,御书房中。
小太监进来点了灯,相对而坐的两个老者齐齐叹了一口气。
铺着明黄色锦缎的坐榻上,老者捋着胡须,摇头:“二十年未见,梦锡兄,你也老了。”
下方跪坐着的,正是楼阙的父亲,楼衡楼梦锡老爷子。他抬起头来,大胆地直视着皇帝,也下意识地捋着胡须:“臣确实是老了。倒是皇上容颜依旧,这二十年光阴,竟是雁过无痕呐!”
皇帝大笑:“梦锡兄,乡居二十年,你倒是学会睁眼说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