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阙闻言,脸色更黑了几分。
葛丰没法子,只好使眼色向郑娴儿求救。
郑娴儿却只管看着窗外的河水发呆。
她实在没想到这就是枕香楼后面的那条河。
乌篷船顺流而下的时候,她以为前面是祥和宁谧的山水田园,是可以帮她逃离眼前窘况的桃源秘境。
却不想等待着她的竟是喧嚣中的喧嚣、浮躁中的浮躁、肮脏中的肮脏。
枕香楼的灯红酒绿,就在眼前了。
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回到这个地方来的,可是……
楼阙带她到这条河里来泛舟,是有心,还是无意?
多半是无意的吧?如果没有遇上这艘画舫,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泛舟泛到枕香楼去的。
郑娴儿觉得葛丰和黎赓这两个人一定跟她有仇,不然怎么会每次都出现得那么恰到好处?
每当她暂时忘掉了那些糟心事、真正从心底感到欢喜和充满希望的时候,他们就出现了。
每次都毫不留情地把她打回原形,让她不得不直面最不堪的自己。
真是够了!
郑娴儿越想越心烦,劈手夺过葛丰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喂……”葛丰有点不知所措。
郑娴儿把酒杯扔还给他,冷声道:“你要看热闹、开玩笑、恶作剧,一次两次也够了!这是第三回……算我求你了,别再有下一次了成吗?以后凡是有我在的地方,你躲一躲好不好?你明知道我是个见不得人的,偏要一次一次地来招我,你能看到什么笑话呢?就算你当众揭了我的脸皮,也不过是给大家看看骨头看看肉,到底有什么趣处!”
葛丰被她说得连打哆嗦,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子里去。
“桐阶,救命……”他又转向了楼阙。
楼阙却也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看着河上的灯影,半天没言语。
那边黎赓已经醉倒在了桌上,指望不上的。
葛丰只得苦着脸向郑娴儿打躬作揖:“是我错,都是我错……以后我再也不开桐阶的玩笑、更不敢开你的玩笑了好不好?你大人有大量……”
“罢了。”楼阙烦躁地摆了摆手。
葛丰立刻住了嘴,转忧为喜。
楼阙仍然看着河水,许久才叹道:“无伤大雅,才叫玩笑。”
若是‘玩’出了人命,如何能‘笑’?
在这条河上,灯光照不到的地方,人命实在太脆弱了。
葛丰知道他的心事,自知无可辩驳,只得老实地低下了头。
楼阙在他肩上拍了一把,叹道:“先前的事我不想再提,只是……娴儿的身份比‘她’更加开不得玩笑,请你高抬贵手。”
葛丰忙讪笑着应了,偷偷地看了郑娴儿一眼:“今日是我鲁莽了,只想着郑姑娘刚才的那一番高论甚合我意,忍不住想多亲近亲近,就忘了船上还有旁人……”
楼阙闻言立时绷直了身子,怒意上涌:“她是我的,你想‘亲近’就能亲近?”
葛丰继续往角落里缩,恨不得在额头上贴个标签:“我不在”。
这时,旁边桌上的黎赓忽然抬起头,大笑起来:“哈……她是你的?你确定?”
那边刚刚开始恢复了热闹的酒桌上又安静了下来。许多双眼睛明里暗里地注视着这边,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八卦的气息。
葛丰忙向前蹭了蹭,帮楼阙一起把郑娴儿挡在身后:“延卿,你醉了!”
黎赓用力摇了摇头,眯着眼睛仍旧看向郑娴儿:“你!在那边坐着干什么?还不来倒酒!就算你已经死了……死了也是我枕香楼的鬼!”
郑娴儿推开楼阙,“呼”地站了起来。
葛丰忙拦住她,赔笑:“别跟醉汉计较,他把你当成别人了!”
“娴儿?”楼阙有些疑惑。
黎赓确实是醉了,可是……
有必要一整晚都把她错认成另外一个人吗?
楼阙想不明白。
醉得不成样子的黎赓就更加想不明白。
郑娴儿走上前去,拎起桌上的酒壶倒了满满一杯酒,毫不客气地泼到了黎赓的脸上:“倒酒是吗?死也是枕香楼的鬼是吗?光风霁月的黎大公子终于肯承认你自己的手上血债累累了吗?”
一杯酒一滴也没浪费,黎赓的脸上、身上狼藉一片,再也没了半分翩翩君子的风度。
他用力擦了擦眼睛,迷惑地看着郑娴儿。
旁边的两个女子立刻吵嚷起来,扭住郑娴儿不肯放手:“你这个女人是疯了吧?黎大公子他……”
郑娴儿嗤笑:“你们这两只伥鬼倒是忠心,这么快就忘了你们自己是怎么死的了?”
葛丰眨了眨眼睛,看向楼阙:“你的美人儿今晚也醉了?”
楼阙摇头,走过去把郑娴儿拉了回来,紧攥着她的手:“怎么跟他们计较起来了?”
郑娴儿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勉强扯了扯嘴角:“生气!”
楼阙拥着她回原处坐下,冷声向那两个妓女吩咐道:“带你们公子到后面歇着去,别叫他在外头撒酒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