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西域进贡的沙漠之蝎,明目的,你不知道就不要乱说。”君无乐的声音似乎隔了一层纱,让人听不真切。
“西域人的毒香也敢用……”墨海仔细辨认君无乐声音传来的方向,忽然扬声道,“话说小侯爷,我是不是哪儿招你惹你了,你好像真的很嫌弃我啊,进门就不见了身影。”
过了一会儿,君无乐的声音才从后方传来,说不出的沉闷:“我没有嫌弃你。”
“哦,那你就是讨厌我了?”
“……不是。”
“那是什么?”墨海一边同他周旋,一面循着声音往君无乐声音的方向走去,从大堂绕到左边往里走,推开轻阖的木门,呈现在墨海视线中的,除了靠着墙的地方摆着张竹子做的竹床,以及后方的一盏屏风外,再无其他。整个房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
这里说是住处,不如说是一个暂时的落脚点,根本没有人气。
墨海最后一个问题君无乐始终没有回答。
片刻后,屏风后传出一两声幼猫似的孱弱喘息。
“君无乐?”
那喘息蓦地停了,隔了几息却传来小少年冷静中带着克制的声音,“你出去。”
墨海几乎是瞬间就知道他在干什么了。三两步上前,绕过屏风,果然就见小少年端坐于矮凳上,拆了纱布在清洗伤口,那道本来不大的伤口却汨汨流着鲜血,半截纱布在染红的水桶里浮漂般荡漾着。
一时间,墨海也不知该作何表情,“大夫不是说了不能沾水,你想感染发炎吗?”
许是疼得太过,君无乐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墨海在他身后无言站了一会儿,然后从君无乐手里抢过沾了鲜血的棉布,提起木桶往外走。她重新打了一桶干净的水,一言不发的给小少年清洗伤口,手法娴熟,没有碰到伤口,就是力度偶尔会弄得君无乐龇牙咧嘴。
直到第三桶水被染红,君无乐的伤口才停止流血,墨海眼疾手快的给人换药缠纱布,轻柔的吐息喷洒在君无乐那还未开始愈合的皮肉上,酥酥麻麻的,而墨海那种宛如对待什么名器珍宝的态度让君无乐那颗酥麻的心呼啦一下沉进温水里,由内至外都鼓胀一片,汹涌的、反复的叫嚣着墨海的名字。
君无乐的耳朵尖和薄薄的脸皮连着红了一片。
墨海抬起头时正好看见个新鲜出炉的大闸蟹,她不由得好笑的捏了捏他的手腕,调笑道:“怎么,觉得美女给你换药害羞了?”
君无乐顿时木着脸道:“不曾觉得你是……”
他话音未落,墨海手上忽然使劲儿,皮笑肉不笑道:“你想说什么?”
“嗷----不说什么!”君无乐抽回手,恶狠狠的瞪着墨海,心里的臌胀心绪被墨海那一下捏得漏了气。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鬼才信你不想说什么,反正我不信。”墨海站起身,朝君无乐的脑袋伸出罪恶之手。
几分钟后,小少年梳得整整齐齐的长发变成了一个鸟窝,还不用额外布置,鸟儿拖家携口能直接入住。墨海满意的拍了拍手,忽略了少年杀人的目光,“你瞪啥,我在给你美化发型啊,这样好看多了,小美人儿,给姐笑一个。”
君无乐:“……”简直比流氓还流氓!
少年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她:“之前的水,你都倒哪儿了?”
墨海:“随手倒在后面的池子里了。”
“……”
在这一刻,墨海才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什么叫杀气。
然而少年什么也没说,撞开她就往外面跑,等到墨海追上去时,少年已经在给后院池子换水了。
整个池子并不算大,只有前院方井井口的十倍而已,中间染着一簇绿,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什么浮漂。
这会儿仔细看,墨海才发现那哪儿是什么浮漂,分明就是两三片莲叶,簇拥掩映着中间一小点紫色莲尖。
这里是少年母亲曾经居住的地方,那么这方池子中的植物也当是母亲的遗物。
“抱歉。”墨海蹲下身,帮少年一起给小池子换水。
池子很小,小半个时辰便换好了,墨海瞥了一眼那莲尖,心下稍安。
君无乐顶着一头鸟窝沉默片刻,突然开口道:“那是我娘养的睡火莲,是最娇贵的植物。曾经这里一带都是睡火莲,”少年左手指向前方,划了一个非常辽阔的范围,“当年在这里挖了水渠连通环绕侯府的泉水,水质干净,也不担心换水的事情,但是后来有一天……水渠被堵住了,池里的水一天天减少,睡火莲也慢慢消亡,逐渐的,只剩这么一朵了。”
难得他说了这么长一段话,墨海没有打趣,只是再次认认真真的道了歉,“对不起。”
君无乐摇摇头,说:“它们的减少也有我的过错,我本不是能好好照料这些娇弱植物的人,可是……”
他没再说了,墨海却懂。
揽下与自己能力不符的活计,迟早得出事。
就好像她当初本没能力为墨祁解决事情,却硬要强出头,最后的结局……算了不提也罢,徒增伤悲而已。
这一晚,墨海睡在小木屋里的另一间房内,或许是身下竹板太硬,又或许是其他,总之,她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