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茜全身都被疲惫笼罩,他仿佛陷入了沼泽,动不得走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淤泥淹没,直至失去呼吸。
悲哀的是,他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带着妻子离开。
他知道他输了,就算是不甘心也无法抱怨,为什么疼爱他的生母要在这个时候步步紧逼……
他与裴氏起了嫌隙,让阿元从小生活在父母不和的家里,她能得到什么好吗?
李淳茜呆呆的坐在那里,没有发现对面的李淳业充满怜悯的看了他一眼。
七月上旬,李晖亲率文武百官、扈从仪仗、外邦客使、以及三十六位儒生,皇后率领内外命妇,启程前往泰山。
封禅车乘连绵百里,直到八月中旬,浩浩荡荡的队伍才来到泰山脚下。
李晖命人在山脚南面方圆四里内建圆丘祀坛,上面装饰五色土,号‘封祀坛’,在山顶筑坛,广五丈,高九尺,四面出陛,号‘登封坛’。
在社首山筑八角方坛,号‘降禅坛’,九月,李晖首先在山下‘封祀坛’祀天,次日登岱顶,封玉策于‘登封坛’。
第三日到社首山‘降禅坛’祭地神,李晖行初献礼毕,皇后升坛亚献。
封禅结束后在朝觐坛接受群臣朝贺,下诏立‘登封’、‘降禅’、‘朝觐’三碑。
称封祀坛为‘舞鹤台’、登封坛为‘万岁台’、降禅坛为‘景云台’。
他还亲自撰写《封泰山铭》,命人刻石纪德。
直到十月底,队伍才启程前往东都洛阳宫。
李晖站在长生殿的凭栏处,指着东边对蓁娘道:“你看,那边就是东宫,寄奴就住在那里~”
“东宫前殿原本有两颗紫薇树,高八尺有余,是我伯父亲手种下的,小时候他还抱着我摘花~”
“葳蕤的紫薇花如云霞一般,漂亮极了,一场风雨过后,飘落的满地都是,像是铺了一层妆花缎……”
阿郎的伯父,那便是英年早逝的悼敏太子吧,蓁娘忖道。
“那后来呢?那两颗紫薇树还在吗?”
李晖眸色微暗,轻轻摇头,“后来伯父在东宫薨逝,没过几年,紫薇树也死了,祖父知道后伤心不已,命人拿回一截树枝……”
李晖用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距离,“就这么长,祖父有时候看着那截树枝就独自一人发呆,我知道,他在为伯父伤心。”
太宗皇帝一生征伐四方,在民间的传说中他是一个充满杀伐气的帝王。
但在李晖的讲述中,蓁娘脑海中浮现出一位花白头发、面目慈爱的老人家形象。
他也会伤心,也会在空无一人时放下帝王的威严为白发人送黑发人悲伤……
她忍不住看着李晖道:“阿郎,太宗皇帝一定对悼敏太子给予了厚望,可惜他早逝,后来太宗皇帝又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
李晖把蓁娘揽在怀里,轻轻叹息一声,温声道:“是啊,我伯父是嫡长子,从小就接受名儒大师的教导,他是一位睿智又充满朝气的天之骄子~”
“是我祖父所有的希望。”
他看着远处东宫高低不一的亭台轩阁,琉璃瓦在落日余晖中熠熠生光,仿若仙境。
他眼也不眨了出了神,好一会儿后才道:“伯父薨逝后,有好几次祖父看着我,都忍不住说,我长得很像伯父……”
蓁娘感受到了萦绕在他周身的难过,便伸手拥住他,把脸贴在他胸膛上,无言的安慰。
“这么多年过去了,伯父长什么样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我一直记得他询问我的功课时严肃的脸,和把我高高举起时神采风扬的脸。”
李晖眯着眼陷入回忆,“他那么年轻,那么强壮,轻易就可以把我抛起来再接住,好像永远不会有疲倦的那天……”
“当他病卧在床的时候,我去服侍他,心里也并没有多难过,我以为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但他还是死了。
自从有了孩子,蓁娘一向听不得这种事,而且大朗就是小小年纪去了。
她担心李晖越发陷入这种低落的情绪里,便故作轻松道:“听阿郎这么说,悼敏太子真是个好人呢!”
“他如此疼爱阿郎,若知道阿郎成为了一个明君,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李晖轻笑出声,低头温柔的看着蓁娘的脸,捏了捏她的耳垂,取笑道:“说的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蓁娘不悦的咕哝了两句,李晖拉着她往另外一个方向去,嘴里一边道:“自从我被立为太子后,每次来洛阳宫,就住在东宫……”
“我瞧着殿门前空荡荡的,总觉得看起来不顺眼,又命人种上了两株紫薇树,到如今,也该有八尺高了吧!”
他的目光不是怀念,而是带着一抹蓁娘看不懂的愧疚。
那两颗紫薇树不是死了,而是父亲被祖父立为太子后,他命人以滚水浇灌,紫薇树才死了。
这些都是李晖后来才知道的,也是后来,他才明白为什么当父亲得知他在原来的位置上重新种了两棵树后,看着他的眼神变得那么阴沉,好像他犯下了什么大错。
身旁蓁娘浑然不觉他的出神,还笑嘻嘻道:“那得跟寄奴说一声,让他好生照看那两颗树,若是可行的话,在东宫种满紫薇树,到了开花时节,一定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