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古代高门大户,特别是有祠堂的宗族,都会有一套自成的法律体系,而执行这套法律的工具,则俗称家法。
家法的种类极其繁杂,从刀枪剑戟,到斧钺钩叉,十八般武器,几乎样样齐全。
只有你想不到的奇葩,没有他们拿不出的家法。
而谢氏宗族的家法,便是一根青藤条,足有婴儿手臂粗细,挥起来虎虎生风。
据传,这是谢氏祖先谢安责罚犯错的家族子弟时所用。
当年正逢战乱,大军营帐外有一片树林,谢安领亲卫进去,恰好寻得一棵十人环抱粗细的大树,见树旁垂落着数根青藤,谢安便命人砍下一根来,然后亲手用它鞭打了自己的嫡亲侄子,直打到皮开肉绽才罢手。
日久天长,藤条逐渐被鲜血、汗水浸透,愈发坚韧无比,寻常几鞭抽下去,就可要半条人命。
而到目前为止,谢文昌已经抽到第五鞭了。
藤条落在脊背之上,似要将人的骨肉抽碎。
谢瑜嘴角有一丝鲜血流淌下来,顺着苍白的下巴,瘦弱的脖颈,滴落在前襟上,似冬日里傲雪绽放的红梅。
可谢三郎却连眼皮都曾未抬一下。
这样的疼痛对他来说,并不是多么难以忍受,上一世在肃州采石场,谢瑜隔三差五便会遭到监工一顿毒打。
比之当年,现下这些,不过尔尔。
可如今,执鞭的人却不一样。
此时此刻,将催命符一下下抽在他身上的,是他的父亲!
他的生父。
随着鞭笞,谢瑜与谢文昌之间最后的父子情谊,像是烈阳融雪一般,一切终归化为乌有……
啪!
到第六鞭时,谢文昌气力不济,才终于罢手。
从前在国公府,能用家法抽人的一直是老国公,谢文昌没机会,也没资格。
所以,今天他有些病态地兴奋过度,且第一次用家法使得很不顺手。再加上文人普遍身体孱弱,五六鞭下去,谢瑜一声未吭,谢参政自己倒累得够呛,气喘吁吁,呼吸不畅。
可饶是如此,他仍旧恶狠狠地盯着谢三郎,问道:“逆子!你可知错!”
直到此时,谢瑜才慢慢抬起头,仿佛第一次认识他的父亲谢文昌一般,疏离地黑眸里闪过一抹嘲讽。
“敢问父亲,瑜何错之有?”
“孽子!你还敢嘴硬!”
谢文昌怒极,挥起藤条就要继续鞭笞,可他刚一抬起手,却被人抓住了手腕。
回头一看,怎么又他妈是谢文信!
“三弟莫要忘记自己是客,还是不要插手为兄家事的好!”谢文昌当即冷下脸来,语气生硬,“刚才在贡院,大庭广众之下,为兄已卖了三弟一个面子,可这逆子不孝,不尊父令,我自当要教训他!”
谢文昌挣了几下,纹丝未动,心中顿时恼怒不已。
若不是不想和谢文信闹太僵,他早一把甩开对方了!
这时,一旁的谢珏缓步上前,对着谢文信就是一揖,“叔父,珏有一言。三弟把父亲的话当作耳旁风,便是不将父亲放在眼里,以至家主威严扫地,无规矩不成方圆,不罚不足以宁家宅!”说着,便上手拉开谢文信,“叔父若是劳累,可先回客院休息,待父亲惩戒完三弟,自当去与叔父把酒言欢。”
谢珏面上笑容不变,丝毫看不出庶弟被父亲鞭打对他产生什么影响,仍旧是一派君子儒雅之风。
只不过,这个君子却是伪的。
“珏儿说的不错!三弟敬请自便。为兄还要教训这个逆子!”谢文昌早已怒火中烧,他咬牙切齿道,“哼!若不是他,承宣布政使司上下如何看我笑话!我谢文昌最看不上那些个寒门小户,坐上布政使之位又如何!照样低贱、上不得台面!”
他狰狞着一张脸,盯着谢瑜的目光,仿佛是要把对方生吞活剥,“而你,竟敢去参加他一手操办的策论大比!以至我颜面扫地,逆子!谁给你的胆子!”
“住手!”
谢文信用力挣开谢珏,张开双臂以身阻挡在谢三郎跟前,看着谢文昌,义正言辞道,“文信本不愿多话,可二哥也该听听三侄子辩解不是?连个机会都不给,就这么打下去,传扬出去于二哥和大侄子名声有碍!”
他忙着去阻止谢参政再下毒手,而漏看了身旁大郎谢珏瞬间阴沉的脸色,
“你这是何意?!”谢文昌又惊又怒,神色间还夹杂着一丝怀疑。
这里只有他们四人,孟氏等女眷尚在后府,不可能有其他人把他的话传出去。
至于两侧的丫鬟仆役们,在谢参政眼里,这些下等人自然不能和他相提并论。
“叔父何意父亲竟不知?”
谢瑜突然抬起头,眉目如画的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父亲马上就要背上屠亲弑子的名声了,不仅如此,连大哥也跑不了,庶弟受罚时,他并未阻拦父亲,亦不曾劝解,已经坐实了袖手旁观,落井下石之实。更别提兄友弟恭这种圣贤祖训,瑜好奇,县学训导教谕若耳闻,该作何想?”
“你……”
“敢问父亲,若是失手将我打死,要用什么理由来堵上那悠悠众口呢?”谢瑜越说越起劲,唇边的笑意绽开,在鲜血的映衬中却带着森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看着谢文昌惊异的脸色,谢三郎黑眸中闪过一抹嘲讽,微笑愈发温和,所言却字字如刀。
“仅因为瑜参加策论大比就要受罚吗?父亲为人子,为人父,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