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一点儿也不熟悉。
冬情说:“娘子,世子吉人自有天相,不可能出什么问题的。您在这儿担心来担心去,也没法帮他分担什么呀。”
康平深深看了她一眼,又问:“余香楼的掌柜走了几日了,怎么还未回来?”
她叫贺赖孤去河东找裴希声,都去了这么许久了还未回还。想到贺赖孤这么些年越发刚愎自用,她忍不住皱了眉。这个卫长是不是该撤换了?
冬情道:“秋韵今儿早上还去了趟余香楼,说是没回来呢。哦对,十一郎说他有事情想和娘子商量,我倒是差点给忘了。”
“有事情?什么事情?”
康平蹙眉,十一郎素来稳重,如果是十万火急的要事肯定是直接来找她了,可要是不重要的事情,他倒是也很少来麻烦她。
冬情道:“十一郎说就一点儿私事,娘子若是嫌烦不想过眼也就罢了……所以我才给差点忘了的。”
十一郎实在是太不起眼了,他上午来找冬情传话,听着也不像是什么要事,冬情转头就给搁在了脑后,这会儿提起来,倒是有些羞愧,脸上热热的。
毕竟在青州的时候十一郎还算保护了她们呢。
她道:“十一郎从未求过娘子什么,这回主动提出来,估计对他来说也算是不小的事情了。”
康平放下手中竹笔,道:“那你去将他找来,我问问究竟是何事。”
十一郎似乎就在院子里头游荡,冬情一出门就见着了他,把他带进了书房。他一进门瞧见康平案几上摊着的那本名册,微微垂了垂头。
他长了一张淳朴、扁平的脸,皮肤黝黑,始终像是个佃农,这么一低头就更像是个地里歉收交不起地租的庄汉了。但康平做了他这么多年主子,对他的本质还是非常清楚的,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十一郎指了指康平书桌上的那本名册道:“主上说蔚秀园是谁都可以报名的,是不是?”
康平看向他:“你想去蔚秀园念书?”
十一郎道:“若是主上有要务让我去做,我就不念了。不过这段日子瞧着没什么事情,三十卫也全都派出去了,我一个人守着大慧觉寺也无聊得很。读点书消磨时光。”
康平笑了起来,读书这事儿对于胡人和寒门来说可算是奢侈,他竟然指着那名册说这是消磨时光的玩意儿。
她说:“留你在这儿也就是以防个万一,实际上龙都里还真没你什么事儿。你要念书,也可以,但蔚秀园可不是我说你进,你就能进的,得考试。”
十一郎皱了皱眉,显然是在思索这个考试的问题。
康平翻了翻面前厚厚一沓的名单,道:“我这儿报了名的人可有这么些多个,也不是光你要考试,他们统统都得考,你要是想参考,我倒是能给你加个名字。不过我可说清楚了,这蔚秀园的入学考试是匿名的文章,让徐先生去省的。他可是只认文章不认人,你的文章入不了他的眼,我也没法子。”
十一郎点了点头道:“也成,主上可否帮我加个名字?”
康平说:“这倒是好办。”她翻到了名单的最后一页,又抬起眼来:“你总不能还叫十一郎吧?”
当年镇国公主府负责训练暗卫的贺赖师傅很不会取名字,全都是瞎取的。十一郎因为是汉人,又是第十一个被收养的,就叫贺十一郎,三十卫里头还有七郎八郎十二十三郎的,也就贺赖孤因为长得特别漂亮,武功又好,被贺赖师傅高看了一眼,才得了个还算正常的名字。
但这“贺十一郎”却不能作为一个正经的学名。
康平顿了顿,问他:“你有什么想起的名字么?”
十一郎被叫做十一郎那么多年了,还真没想过给自己换个名字,半晌才道:“我觉得十一挺好的。”
这是他在三十卫中身份的象征,和他一起浴血战斗的兄弟有十郎十二郎,因为这个名字,纵使是镇国公主消失的那几年,他们这三十个兄弟还能坚守住大慧觉寺。
因为他们都是一家人。
康平说:“齿序留着又不丢,但上学总得有个学名。”
十一郎思忖了一下,道:“那就叫士吧。名士的士。”
数始於一,终於十。从一从十。推十合一为士,又暗指了读书人,这名字起的还算有点水平。
康平便在名簿上头写下了“贺士”两个字。
写完她道:“本月望日之前将你写的文章交到书院里头,你要想查些资料,府上的都能借你,这也是我作为你的主子唯一能给你做的。”
十一郎单膝跪地,郑重道谢:“多谢主上!”
到了望日,蔚秀园开了门,几个徐纵从燕南带来的生徒站在了门前收卷。
卷子不记名,因此每个交卷的考生都领了一个随机的编号,在卷子上标上,到时候放榜,也靠着编号去寻自己是否榜上有名。
桓墨作为徐纵的大弟子自然站在一旁监工。
突然他在人群中瞧见一个穿着粗褐,头戴草帽,帽檐压得低低的男人。那男人瞧着三十上下,撸着袖子,挽着裤管,皮肤黝黑,像是个刚从地里回来的佃农。
这来交卷的大多是胡姓高门子弟,穿得都是一身胡服短打,个个儿脸上洋溢着军户特有的蓬勃朝气,那个老农瞧着颇为格格不入。
另外,桓墨还觉得这庄汉看着委实也太过眼熟了些。
等那人交了卷,领了编号走人,桓墨才想起来,此人似乎在燕南书院见过……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