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脸面好似一块硬铁,不是面无表情,就是凶煞不已,肖美人在他身边时,倒是柔了不少,不过这副样子也只让肖美人一人看了去,在外头仍旧是沉着脸,让人不敢接近;肖美人离开以后,穆尚松有时会发呆,某些时候不设防,便会显出无边的寂寞同孤独。他是粗人,不代表心也是硬的,好些时候,想他想得要紧了,就吩咐厨娘熬一锅肖美人爱喝的汤,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喝罢,从头到尾没做什么别的事,也不同谁说话,静静呆着,叫人看了有些心酸。
他找了肖美人许久,刚发现他消失的时候,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眠不休带着手底下的兄弟找了三天,生意也不管了,脑子里只有一个要把他带回来的念头。
穆尚松担心他,穆尚康心中对他们这样恨,指不定要想出什么恶毒的招子来对付肖美人;又怕他身上钱没带够,饿了怎么办,住的地方床铺不软怎么办……一颗心系在这人身上,他却讲走就走,连纸条也没有留给他一张——他把肖美人当成心里头的宝,付出与获得不平衡,自然要刺得胸口发痛,困在执拗中,不知道怎么消解。
只差将地皮掀起来看个究竟,穆尚松双眼通红,好多天没睡了,身上失了力气,人也变得恍惚,他不晓得自己究竟哪里错了,使肖美人去意如此决绝,也不懂究竟还要怎么做,才能让肖美人放下过去,陪在自己身边。
忧心层层堆叠起来,寻不到一个出口,便衍生出了恨。
恨肖美人的不告而别,恨肖美人当真忍心,也恨自己无能为力。
回到家里眯了一会儿,穆尚松实在难坐住,便起身又想走。外头飘着雨,冬天的雨,每一颗水珠子都像长了爪子似的,往地上落的时候也顺带着把温度也往下拽,冰冷严寒,将所有物事都洗掉了半分颜色。
许怀棠叫住他,脸上还带着红肿未消,这两日他们都没有说话,再开口时,犹如铁锹破冰,生硬又疼痛,到底是不太自在。
可许怀棠没办法不开口,穆尚松脸色太差,这样壮的一个人,好像没了主心骨,随时都会倒下,许怀棠很害怕。
“松哥,你,你别出门了。”
穆尚松扭头看着他,许怀棠觉得好像是被深潭凝视着似的,浑身不自在。
“我没有逼肖先生走,也没有同肖先生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我没有做这样的事情,请你不要这么看着我。”
穆尚松不愿多说,转身继续往门外去。
许怀棠心里酸得不成样子,快要呼吸不过来,大声道:“你有没有想过,找了这么多天,仍旧一点消息也没有,肖先生是聪明人,或许他根本就不想让你找到他!”
穆尚松停住脚步,好似被什么子弹击中了似的,当下没有更多的反应,却也没有了向前走的力气。
他看不清现实,便有人替他看清现实,伸出长满细刺的藤蔓,要他抓住,把他拉出吃人的泥潭。虽然痛些,却能少掉迷障,给他些光亮和方向。
肖美人执意要走,穆尚松懂了,便没有再找。只是偶尔会发呆,也不晓得心中是不是仍盼着某一天,肖美人会拎着箱子回来。
穆尚松惦记着自己的诨话,当真给许怀棠寻了个“泻火”的,出身清白,年纪不大,是个学生,干干净净,配许怀棠正好。
许怀棠自然不想接受这份“好意”,连带着对穆尚松黑了三个月的脸,这学生好像也颇有手段,明明是被穆尚松寻来的,却很有几分真心的样子,见许怀棠不待见自己,也不恼,成天下了课便在穆公馆门前站着等,一连等了三个月,终于守来了许怀棠主动同他说话的松动。
两人在一起三年,刚开始许怀棠还不自觉避着穆尚松,后来便也没那么多计较,那位叫章世文的学生成了许怀棠的“家属”,进出穆公馆十分自然,俨然是一家人了。
许怀棠放下执念,便盼着穆尚松也能有一日快乐些,背着穆尚松同那位袁惜淳见了两次面,好容易将事情谈好,到了穆尚松这儿,这人竟然畏畏缩缩了起来,于是懒得同他做些思想疏导,直言直语道:“总之明日袁惜淳要坐火车回去见恩师,火车票我替你买好了,去不去都随你。”
穆尚松道:“让佣人帮我把行李箱收拾好。”
许怀棠:“…………好的。”
第26章 .
穆尚松很少有失眠的时刻。从许怀棠那儿拿过薄薄一枚火车票后,心里头总像有东西悬着,平静不下来,吃罢晚饭,也不晓得要做些什么,一个人回到房里听了一宿收音机,直到节目里的播音员同大家道晚安,才发觉一个字也没往自己耳朵里去。
许怀棠说得对,他很想念肖美人。
讲来又奇怪, 他是个脾气顶急的人,换作是以前,知道了肖美人的住处,或许连夜便要往那边赶;可这五年,细细数来,没有令他开心的事,家中的货运生意顺利,穆尚康身体越来越差,也疲了,搅不出什么大乱子。许怀棠替穆尚松留了个心眼,将每次穆尚康使y-in损招数的马脚全数集了起来,他自身作恶,必然会留下难处理的旧账,许怀棠脑袋灵活,用了些计谋,替穆尚康全攒着,哪日他想不开,仍要找穆尚松麻烦,便把这难清理的恶果尽数还给他,让他“好好”处理。
日子平淡,少了开心的时刻,便叫五年看起来像是一年,不过是枯燥无味地重复了五个来回。
穆尚松很想他,如今有机会寻得他,去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