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至前线巧设战术,破敌大小防御共计二十七处,整整三年,收复先帝年间所失城池一十八座,曾为小人所误陷入敌军圈套,为救冯老将军突出重围,杀灭敌军无数,却为流矢所伤,至今手不能抬拾重物,如此不自量力,该罪!”
“江怀罪四,罪在勤勉。陛下委之以鹿洲治水重任,江怀受任以来,日夜不眠,督官吏访老生,亲修治水良方,亲涉河道疏通,散尽陛下赏赐以设粥篷安灾民,审查灾情惩治贪官,甚至遭遇刺杀险些丧命,然无一怨言,该罪!”
“江怀罪五,罪在直谏。治水归来,升户部尚书,然不肯贪谗,终日只靠所受俸禄度日,为小人所忌惮,却不自省仍直言上谏,终触怒天颜,恩宠一朝尽,抄家流放之际仍为人踩上一脚,直将他推入死门!人人钻营他却独善其身,该罪!”
“江怀罪六,罪在,罪在抗旨。”杨阿柒哑着嗓子,“当年陛下赐婚阁老府杨氏与侍郎江怀,圣旨入府江怀不跪不拜,公然违抗圣意,只因不愿娶不喜之人,如此不识抬举不肯将就,该罪。”
“如此看来,江怀之罪,罪当万死!”
高坐金殿之上的皇帝沉着脸,紧紧抓着宝座的龙头扶手,手上青筋冒起。
良久,他大笑出声,笑声在金銮殿回荡不息。
他说,杨氏阿柒,勇气可嘉。
他说,江尚书贪污之案,疑点颇多,着大理寺撤案重审。
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光所有的力气,杨阿柒跪坐在地。所有的感官这一刻才渐渐清晰起来。
满眼都是金碧辉煌,在浑身难以忍受的剧痛之中,她脑子有些不清楚地想。
怀郎,杨阿柒总算是为你做了一件,让你此生都无法忘却阿柒的事了。
杨阿柒,她。
是这样自私的女子啊。
……
许多年以后,杨阿柒走在鹿洲的巷落里,听着无知的孩童拍手唱着有关江丞相的歌谣,竟十分讶异当年的自己居然有那样的勇气,那样的一腔孤勇,全数给了那并没有多少缘分的那人。
年少总是轻狂呀。
叹一声,她拖着酸痛的病脚往回走去。
多少旧事都淹没在时光的浪潮之中。
耳边却留有清雅古典的那声低语。
“一盏孤灯空杯坐,春秋两茫茫。”阿柒走进一家茶铺,坐到靠窗的位置,执起落满灰尘的茶盏。
“烟光看风尘。”她望着窗外模糊的夕阳,一声低笑。
“聊敬此生颠沛。”拿过小二递来的茶壶,斟满了。
“人语迟等谁,风雪夜归人。”
谁坐在了她的对面,迎着残凉的日光,宛若身披夕阳。
☆、笑问客从何处来
杨阿柒近年来眼神很不大好,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娇气哭多了的缘故。
她眯了眯眼,却仍是瞧不大清面前那人的模样,又思及这样盯着别人实在不合礼数,遂移开目光,将杯盏凑近唇边,正要饮尽。
听到谁咳了几声,仿佛要把心肝都给咳吐出去。
阿柒略略一僵,而后放下茶盏,将盏子往前一推,笑道:
“老伯且喝口茶缓缓。”
那人瞧着茶水上漂浮的厚厚一层尘土,似乎有些为难。
杨阿柒笑眯眯。
……
阿柒这天拜祭完爹娘,携了钓竿往山下的小溪去了。
阿柒平生最喜之事,不过垂钓。奈何平生钓鱼十五载,仍是未炼得不动如山的魄力。
她无奈地扭过头,叹气道:
“你这人怎么一直跟着我?”饶她眼神再不好,脑子再迟钝,被人一路跟了大半日,也该发作了。
溪边青翠的竹林间缓缓行出一人,抿唇,望着她。
阿柒喃喃:
“莫非遇到了歹人?”想着,将小竹篓往那边一搁,几条手指粗细的小鱼在里头拼命地扑腾着,瞧着分外可怜。
“我今日也就得了这些,如不嫌弃,便拿去吧。”
那人走过来,蹲下身,手指摸上小竹篓,眼神专注,似乎在打量她的战利品。
阿柒很是奇怪,这时鱼竿动了动,应该是条大鱼上钩了,她忙去收线。
手却使不上力。她正暗暗惋惜,那人手臂一伸拿过了钓竿,三两下收了线,帮她将鱼取了下来,放入篓中。
如此几次,阿柒渐渐放下心,与这不速之客攀谈起来。
临回家时,甚至还邀请他过来吃鱼。
本是客气客气,哪知他竟应了,阿柒只得领着人家回了她的小宅子。
暮了,阿柒送走客人,打着哈欠回屋歇下。
次日,门被敲响了。
是昨日那搬来这附近不久的老伯,给她送了一些新鲜的蔬果。
阿柒站在门槛上,望着离去的那一团佝偻背影,皱了皱眉。
“你说我是不是疯了,竟然还以为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