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辉打电话给志刚,说晚上有个聚会,问他能不能参加。志刚很少参加聚会,但强辉请客他会参加的。
聚会在市中心普陀区的天易大酒店。志刚进包间时,强辉已经和几个人在里面了,他一一为志刚介绍了那几个客人,都是老板。不一会,玉琴和一位女人也来了。那女人让人一看就眼前一亮,她的优雅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走路的步态从容不迫,目不斜视,非常自然地挺着胸,后背笔直,像是芭蕾舞演员。她没有玉琴个子高,两人并肩走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却都聚焦到她身上。
玉琴先介绍她:“这位是吴姐,风雅文化经纪公司董事长。今天她本来还有事,我硬把她拉过来了。”
玉琴一一地把其他客人介绍经吴姐。介绍到志刚时,吴姐略偏头看着志刚,伸出右手,用四根并拢着小葱一般洁白而修长的手指轻握志刚的手,轻声说:“幸会。”
志刚真想把这只美丽的手放到嘴唇上吻一下,可惜不时兴这种外国礼。坐到位子上,吴姐依然端庄挺直,却自然而放松,没有任何做作的痕迹,但这种仪态绝对是后天养成的。志刚想,她有多大年纪呢?现在人都保养的好,看上去她是三十多岁,那么应该有四十多岁了吧。
酒店老板张然也来了,和他一起还有两位中年男人,穿着讲究,头发纹丝不乱,举止精致,有点像吴姐,但作为男人却有点过了。志刚想:这两人肯定是上海人。
虽然在上海很多年了,但志刚和上海人打交道不多,日常工作中接触多的还是外地人。经张然介绍,果然这两人是上海人,在浦东一个镇政府工作,其中一位是什么主任,志刚没听清楚。
那位主任很健谈,语气自信而干脆。他谈国家大事,谈内幕消息,涛涛不绝,好像无所不知。志刚对这些不感兴趣,便和身边的玉琴交谈,问吴姐是做什么生意的。玉琴说吴姐本是演员出身,做的也是演员经纪业务,全国各地的演员,无论是影视演员还是歌唱演员,谁都能请到。
志刚悄悄问玉琴:“吴姐有多大了?”
玉琴说:“你猜?”
“45岁?”
玉琴伸出五根手指:“55。”
见志刚惊愕的样子,玉琴和坐她另一边的吴姐耳语一会,似乎是告诉她志刚对她年龄的错误判断。吴姐看着志刚优雅地笑了,说:“比你母亲还大吧?”
“没有。我妈都60多岁了。”
这时,听见那边几个人争吵起来。志刚一看,是那位主任和强辉争起来。他听了半天才知道,那个主任口出不逊,说外地人素质差,影响了上海的形象,尤其是安徽人中小偷、黑社会的多,河南人是骗子。并且说要论素质,还是日本人最强。强辉不干了,说他长了一副崇洋媚外的媚骨。强辉说自己是安徽人,也是上海人,最有发言权。
原来强辉的父亲是上海下放知青,后来招工就在蚌埠市工作了。他母亲是当地一位小学教师。强辉几岁的时候在上海的奶奶身边生活了几年。他最不喜欢有些上海人这种趾高气扬的性格。
吴姐说话了:“你们听我说一下。”
她的声音不高,但所有人都听见了,争吵的也停了下来。
“陈主任,”她问那位主任,“你的祖先是从哪一代到上海的?”
“我爷爷年轻时到上海当工人的。”
“那你爷爷和现在的外地打工者不是一样吗?你也不是纯粹的上海人。我的父亲是解放军南下干部,祖籍山东,我在上海长大,可我也不是纯粹的上海人。现在看不起外地人的所谓上海人都不是真正的上海人。真正的上海人在松江、青浦一带,他们已经成为真正的乡下人了。当这些民工的子弟在上海长大后,也会成为和你一样的有素质的上海人的。”
志刚听吴姐的话音,“有素质”三个字是应该打引号的,心想不亏是演员,说出来的话表达非常清晰。那位主任不说话了,大家也都不说话。吴姐补充说:“上海就是由我们的外地人祖先和现在这些所谓乡下人建设和发展起来的。”
强辉带头鼓起掌来。他端起酒杯站起来说:“吴姐,我敬你一杯。”
吴姐也站起来,和他喝干了。
玉琴低声说:“我和强辉认识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他如此激烈地和人争吵。”
志刚说:“我能理解。我刚到上海时,和他一起被警察遣送回安徽一次。他被遣送过好几次了。”
“各位,”强辉说,“在坐的大多数是安徽企业家,我正计划成立一个上海的安徽人组织,比如叫上海安徽商会。你们觉得怎么样?”
志刚问:“成立商会干什么呢?”
“建立一个平台,大家一起做点事,互相之间也能做生意。就算是做不成生意,老乡经常聚一下,畅叙乡情,也是很好的。”
“好!我赞成。”张然第一个同意。志刚也同意。其他几个人都同意。
玉琴说:“那我们上海人怎么办?你不能反过来排斥上海人吧?”
强辉说:“这是安徽人的组织,有你上海人什么事?”
“那不行,你要是不带我参加,我就拆你的台。”
强辉笑了:“那我可不敢不带你了。我想可以请你和吴姐当顾问,或者成为荣誉会员。大家同不同意?”
“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