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大臣们说,太子从雍州献来了苍乌,他好像很不快,又派人回去传令教导太子。她听到大臣们说蒲州的旱灾导致饿殍遍野,他沉着地下令让引导灾民向郿城以西,及荆州管内就食。她听到有人提起陈齐的战事,他似乎思索了很久才要派使臣去陈国,并且写了什么交给他们…
等到最后,所有人都走了,她听到他对宇文宪说,明日要启程去蒲州,让他回去收拾收拾。
宇文宪似乎对此略感诧异,认为旱灾之事既然已经吩咐,何劳他亲自出马。
他只道旱灾抚恤只是一方面,他想要去巡视蒲州河渠,还要去齐长城附近一趟…
当时,她的身体因为长久的姿势有些僵硬,她在屋顶强忍着急促的呼吸,清晰看到了宇文宪略带吃惊和了然的神色,也看到他嘴角晦涩的笑…
蒲州,当年六叔还在的时候,卢叔武曾分析周齐之势,献策说轻兵野战,胜负难必,是胡骑之法,非深谋远算万全之术。与周国之争,应立重镇于平阳,与其蒲州相对,深沟高垒,运粮积甲,筑城戍以属之。
兵法上看大有敌驻我扰,敌来我守,敌退我追,敌疲我打之势,以此长久之策,耗其国力…
但是此计策终究没有长久实行,一是因为六叔的离世,二则是因为后来周齐修和…
如今看来她似乎忽略了一点,彼年,齐国粮草充裕,将领人才多,屯兵平阳,对持周国完全可以消耗周国的人力财力物力,可如今,齐国的状况还能比周国好多少,况且邕哥哥重农,来同州巡视龙首渠,又要去蒲州的河渠,此举已可看出他务农屯粮之意,更何况他所说的要去长城附近…
而且,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邕哥哥当年可是蒲州刺史,领蒲州诸军事,对那里的一切都甚为熟悉…
她陷入沉思之中,直到他们出了屋子,渐渐走远,她才缓缓回神,踩着房檐,快速往自己的寝殿赶。
宇文邕进来的时候她早已换好了衣服,只是冰冷的手脚还是暴露了她的行踪。
她只得说是自己刚刚睡不着偷偷去赏夜菊,一不小心待得久了一点。
那时他似乎没有怀疑,嗔怪了几句,便令人端来火盆,然后又将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揉搓。
那一刻她竟有一丝的慌乱,为自己骗了他,但那自责很快便在他说要去趟蒲州的话中散去。
她收回神思,见孩子面色严肃,心道着这丫头何等聪明和早熟,似乎很容易看穿别人。
为了转移话题,她起了几分逗弄之心:“今日怎么不见唐国公来找你?”
窦云毕竟还是个孩子,听她这么一问,不自觉地脸上染上红晕:“殿下说什么呢?…”
“原来云儿也会害羞。”尘落有些好笑,这样的感觉才更像个小孩子。
她故作老成道:“唐国公还不错,看起来也对我们云儿有意思。”
窦云的脸颊更加红了,她不好意思道:“殿下别取笑我,我出嫁还要等上很多年呢,况且我的婚事,也要舅舅做主才行。”
“依我看,陛下就是有意,否则怎么会带着唐国公跑到同州来,又把他丢在这里,自己去了蒲州。”
“不是的,唐国公是为了去州城西北的故宅祭祖才随舅舅来得同州。”窦云解释着。
额头一痛,她抬手按住,见尘落不知何时走到了跟前,正轻弹她的额头。
“殿下?…”
“傻丫头,有些事情想得太明白就没意思了,很多时候要装装糊涂才好,况且依我之见,唐国公可不单纯只是为了祭祖才来的,你若真对他有意思,回头我帮你告诉陛下,然后…”
“殿下!”窦云语带娇嗔。
“好了,不逗你了,我只是想说喜欢的话就要好好抓住,不要等失去再去争取,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会回来了。”
窦云从她的眉眼中读出了忧伤,突然有些同情起她。
其实连自己这个孩子都明白的事情,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可能就如她所说有时候要装装糊涂才好…
不知为何,她说出了句自己都没想到的话:“殿下也要好好抓住自己的幸福,舅舅对你和对别人是不一样的。”
尘落微微怔愣,旋即便点了点头:“恩恩,我知道的。时候不早了,云儿要一起用膳吗?”
窦云摇了摇头:“云儿晚些还有功课要做,就不陪殿下了,今日先行告退。”说完她欠了欠身。
尘落也没有多留她,令侍从们送她回去。
等她离开,她也屏退了诸人,找来一壶刚刚酿好的菊花酒。
她随手按上腰间的香囊,心里百转千回…
她有意离开,但邕哥哥虽不在同州,却因为担心她留下了不少守兵。
这些日子,她走遍了同州宫,熟悉了地形和守卫情况,然而却始终未找到逃走的机会。
她心里盘算了许久,终究决定等他回来再想法拿到他的令箭离开…
她手下一紧,难道真的要靠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