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便先干为敬,又与梁主客套畅饮起来。
尘落静静坐在上首,始终都对大殿上的事情置若罔闻。
见他回来复坐下来,她机械地又为他斟了酒。
宇文邕拿起酒杯,喝了一杯才低声在她耳边道:“看你对今日宴饮没有什么兴致,我倒是忘了还有不少客人没来,或许你见了他们会心情好些?”
尘落抬头对上他的眸子,心底一沉。
宇文邕拍了拍手,不一会儿便有几人被押了上来。
她的视线扫过下方,发现是纬弟还有韩长鸾等人。
她手下一紧,觉得刚刚的酒气又一次涌了上来,喉间恶心难耐。
她低下头捂住了嘴…
宇文邕拍了拍她的背,又起身下了阶。
他摆手挥退了左右侍卫,驻足在高纬诸人面前。
韩长鸾等人拱手行礼,又拉了拉高纬。
高纬忙随着拱手、哈腰、跪拜。
宇文邕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淡淡道:“尔罪孽深重,可自知?”
高纬瑟瑟发抖:“是是…别杀朕…不是…别杀我…”
宇文邕鄙夷道:“你荒淫无道,宠信奸佞,斩杀良将,置百姓生死于不顾,是失道也。天道赏罚,让朕救百姓于水火!若斛律明月仍在,朕安得至邺城?”
高纬俯首在地,久久不言。
宇文邕复回上首,见身边的人抿着唇,眼中盈盈,坐下握住了她的手,又厉声道:“朕,只为百姓而来!既然已救百姓,你的罪朕便也赦免了,今日起你便是我周国的国公,见你性格柔和,便封你为温国公,你可为朕拟旨,招降伪齐其余守将,早来归降,以赎罪孽!”
高纬闻言,又是沉默良久。
身边的人见状,忙小声告知他要谢恩。
高纬这才颤声谢了恩。
宇文邕抬手令其起身就坐,又下令大赦天下,封独孤永业为应国公,其余降者功者封赏各有差。
对于高阿那肱和穆提婆这样的降臣,他虽然有些封赏,却并不是多好的职位。反倒是,他下令言伪右丞相、咸阳王故斛律明月,伪侍中、特进、开府故崔季舒等七人,或功高获罪,或直言见诛,当改葬加谥,其见存子孙,各随荫叙录。家口田宅没官者,并还之。
诸臣闻言,皆道陛下英明。
尘落静静坐在他边上,淡淡回味着他做的一切…
性格柔和?温国?真是讽刺…与其说“温”倒不如说是“瘟”…如同他的家族一样,都被奇怪的定律所缠身一样…帝王中除了六叔,其余几个都嗜杀成性,还以此为乐…都沉迷酒色,忘记了国家的重担…
孙正言曾说:“昔闻曹普演有言:‘高王诸儿,阿保当为天子,至高德之承之,当灭。’阿保,谓天保也;德之,谓德昌也;灭年号承光,即承之矣。”
现在看来这一语果然成谶,二叔即位的年号天保,五哥的年号德昌,而恒儿的年号便是承光…
天意亡齐…真的是天意亡齐吗…
酒宴还在继续,她却越发游离…
不知过了多久,下巴一疼。
宇文邕抬着她的下巴,唤了她几句她才回过了神儿。
四目相对,她眼中由无神渐渐变为恍惚,最终有液体夺眶而出。
他叹了口气:“你可知道高纬怎么被抓的?”
“他在南邓村被抓的时候,策马却跑不动,因为置金囊于鞍后,使得马无法快行…”
“落儿,这样的人,你要为了保他背叛我?…”
尘落从无声地哭渐渐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我不想眼看着我的国家沦陷…不想看到祖父,父亲和叔叔们打下的江山这样拱手让人…不想看到我和哥哥们一直想要守护的东西这样破碎…我做错了吗?…邕哥哥一口一个伪齐,否认齐国的种种,证明你大周才是正统…为此不惜诋毁我祖父,父亲,叔叔还有兄弟…你怎会明白我想要守护的是什么?!”
“我怎么不明白?…你想守护的东西,除了这个国难道就没有你的兄长们吗?你忘记了你三个哥哥是怎么死的吗?难道你要守护的就是这民不聊生的土地,这昏庸无道的国君?将你的亲人相继杀害的‘亲人’…朕得邺城不费吹灰,是天命使然,也是你高家命数,聪明如你,怎会不知得人心者得天下的道理!”
尘落惨然一笑:“人心?是呀,纬弟哪里有陛下善于操纵人心…陛下赢了,陛下是胜利者,现在要对我们这些亡国之人和叛徒进行惩罚了…”
宇文邕忽略掉她语气中的讽刺:“落儿,你明知道我不会伤你,况且我刚刚已经赦免了高纬,何苦再这般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