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说说,你为什么会服食欢喜膏?有人逼你?”她始终不相信他会主动沾染这毒。
“没人逼我……我自己的选择……”魏眠曦垂下头,目光落在自己衣摆的针脚上,她缝的衣,刚才被她打裂了,真是可惜。
“为什么?”俞眉远问他。
“为什么?呵……”他自嘲笑笑,双手却反握了铁链,“因为我想见你,我很想见你,吃了欢喜膏,我就能看到你了。从上辈子你死的时候开始,你就靠这毒来见你。这辈子以为终于可以摆脱……你又死了……”
吃了欢喜膏,他就能产生幻觉,看到她。
俞眉远抚上手腕的龙影扣,玉石的温润叫人安心。
“戒不掉啊!”他苦笑。
思念入骨,是味比欢喜膏更狠的毒。
“你可知服了这毒,除了上瘾之外,还会叫你神智不清,功力全失?”俞眉远不愿在自己身上多作纠缠。
“那又如何?我不在乎。”
他上辈子服了十年欢喜膏,最终武功全无,神智不清,否则也不会叫人在宴席之上轻易杀死。可他不在乎,如果再选择一次,他还是一样。
事实上,他已经做了。
这辈子,他仍沾染了这毒。
“你这人,对自己也不择手段……”俞眉远不知该作何评价。
“不择手段?哈哈哈!”他的笑尖锐了起来,有些咬牙强忍的味道,“我从小就这么不择手段地长大的,我只知道成败输赢,不懂是非对错!我只知道我想要一件东西,就要费尽心机得到,否则就是输。我母亲就是这么教我的。为了叫我父亲到房里多看她一眼,她可以亲手将滚烫的茶泼到我身上,可以把我的腿打折,甚至于给我下毒嫁祸父亲的妾室……她说只要能得到爵位,不论做什么都是对的,而我受的那些罪是理所当然,哈哈哈……”
俞眉远知道魏母手段狠辣,却从未想过她竟狠到能向自己幼小的儿子下手。
一时间,她竟无言以对。
魏眠曦的过往,她从来不知。
“她想得也没错,我父亲在战场上死了,魏家的爵位落到我头上,谁都伤不到我,连我母亲都要乖乖听我的话……阿远,这辈子我本可以在战场上救下我的父亲,然而我没有,我目送他踏上死路,杀了他养在外面的女人和他最爱的儿子……然后,我拿到我想要的东西。”魏眠曦说着旧事,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靠近她,手脚却被铁链绷紧。
他心里没有善恶,只有成败。即便是到了今日,他也没觉得当初将青娆送给陈永是错的,那不过只是场为达目的的交易,而青娆从来不在他在乎的人当中。
由始至终,他在乎过的人,都只有俞眉远一个。
只不过……他不自知罢了。
他可以牺牲所有人,偏偏对她无法下手,甚至于情绪受她影响,被她牵引,不受控制。她爱他时,他冷颜以待;她恨他时,他又盼她回头。
他的心里住着一个魔鬼,让这爱情针锋相对,没有丝毫退路。
“我憎恨世间情爱,除了你!除了你俞眉远……”他又开始挣扎,将铁链拉得“铮铮”作响,不断地想要逼近她,“为什么?你不肯退一点点?我已经让步了,你却还是恨我?我没爱过你姐姐,从开始到最后都没有!是你不肯理我,不愿信我,我才利用她激你,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给我一丝反应。俞眉远,你为什么那么固执?”
“我固执?”俞眉远从没想过魏眠曦竟如此看她,“到底是谁拒人于千里之外,到底是谁在成亲之后十年从未踏足过我房中半步,又是谁纳了一房又一房妾室……”
她说完觉得自己也疯了,居然会跟一个疯子说起这些陈年旧事。
魏眠曦没回答她,只是自说自话。
“你为什么会死?你不死多好……不死,你还是我的妻子,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能在一起,你会知道我的心……你会知道……”
俞眉远闭上眼,不再开口。
就算她没死又怎样,她早就不爱他了,留在他身边也不过是具行尸走肉而已。
“魏眠曦,你是疯子。”她站起,往外走去。
屋外已满天星斗。
……
俞眉远在刑洞外坐了一宿。
这一夜,魏眠曦的吼声就没停止过。她听得出来,他很痛苦。
那吼声到最后已是声嘶力竭。
天亮的时候,他的声音和铁链声音终于消停。
俞眉远又进了洞。
魏眠曦披头散发站着,头几乎垂到胸前,手腕与脚踝锁着镣铐的地方全都红肿磨裂。
她又端了碗水走到他面前,伸手抓起他脑后乱发将他的头往后一扯,也不管他的反应就将碗口塞进他口中,灌水进去。
“咳!”他喝下一半的水,另一半全都顺着唇角流下。
喂完水她松手,正要走回,魏眠曦却猛然抬头,身体往前一冲,贴到她身边。
“阿远……杀了我!我很痛苦,好难受啊,你杀了我吧!”他嘶哑道,声音带着哽咽。
俞眉远回头一看,他藏在乱发后的眼眸已睁开,居然真的在哭。
戎马一生,不管受了多重的伤都没眨过眼的魏将军,竟被欢喜膏折磨到这般田地。
若他恢复清明,想必宁死也不愿意承受这种屈辱吧。
俞眉远想着,并不回头,往洞口走去。
身后铁链声又是一响,她停步。
魏眠曦……好像跪下了。
“阿远,求你……求你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