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神色只僵硬了片刻。
“楚厉王,”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缓慢而平淡地道,“他是爱您的。”
她低着头,似乎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微妙地笑了一下。“可我却只想骗他而已。”这时候,她才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他比她高一个头,她抬起目光直视他眼睛的样子却好像与他平齐,“你呢,柳先生?”
“什么?”他的喉咙动了动。她靠得太近了。
她的眼睛里凝聚着朦胧的醉雾,渐渐地似乎有些看不清他了。试探到最后,又回到了那句无法证伪的话上。
“他们都说,只要我愿意,任何男人都会爱上我。”她慢慢地收回了目光,片刻前还不可一世的女人此刻好像是真的醉了,眼底是潮湿的红晕,“我过去以为他们是对的,现在才知道,他们是骗我的。”
她后退一步,他连忙伸手拉住她,两人在屋脊上危险地趔趄了一下才站定了。“他们是谁?”他喘着粗气问。
“男人。”她说。
***
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喝醉的女人从屋顶上弄下来,悬梯的绳索都险些被他拽断了。她喝醉以后竟然出奇地乖巧,不哭不闹,就任他半扶半抱地带进了卧房。他真不知她这是喝了多少了。
带着她在床上坐好,自去打了盆水过来,正要给她擦脸,却发现她已经躺倒在床上。他只好俯下身去亲力亲为,温热的毛巾触上那张柔软的脸时,她蓦然睁开了眼,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他,眼神清亮,好像流动着幽凉的泉水。
他忽而又怀疑她其实根本没有醉了。
但她的呼吸确实很急促,酒气上涌令她整张脸染着虚幻的红,柔婉得像是夕阳边的云朵。一点烛光根本照不清晰她的样子,只能看见帘影在她肌肤间摩挲拂动。
柳斜桥觉得这样也无不可,他不需要将她看得更清楚,她最好也不要将他看得太清楚。他们就在这样一个光影模糊的地带里呼吸相闻,彼此诱惑,明明互相警惕,但谁也不先加害对方。
因为谁也不先加害对方,就以为可以永远如此相安无事地存活下去。
她的目光渐渐变得复杂,那是她从醉酒中清醒过来的预兆。然而她又乖顺地闭上了眼睛。
他的心好像快要跳出嗓子口了,近三十岁的成熟男人,在自己的妻子面前笨拙得无所措手足。他缓慢地俯下身去,鼻尖几乎就要碰上她的鼻尖,唇与唇之间的缝隙一点点地咬合——
“哐啷!”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将两人从迷梦中惊醒。
他突然站直了身子,手中的毛巾被自己攥得发了凉。她揉了揉额头撑着床坐起,迷糊地问:“什么声音?”
那种迷瞪着眼的模样,真是半点也不像平素那个威严的公主殿下了。声音也软糯糯的,便连那微醺的酒气竟也显得可爱而温柔。
他怔了怔,“好像是后院里的兔子……”
“啊,”她笑眯了眼,“是它!”
这种如见故人的口吻是怎么回事?他看着她突然精神百倍地跳下床来,跑去后院看那只将笼子抓得吱吱作响的野兔子。更深露重,院落里晚风微凉,原本放在长案上的兔笼子被带得撞在地上,那兔子见他们过来,更加急不可耐地用头拱着笼子的铁栏杆。
她笑道:“原来你在这里!”便要伸手去摸它——
“小心!”他话刚出口,她那白皙的手指头已被兔子恶狠狠咬了一口!
她立刻缩回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眉头古怪地拧了拧,神色变换了一瞬。
他忽然想起她曾经说过自己被兔子咬的事情。心没来由地颤了一下,“它是饿极了,平日它从不咬人的……”说着他便低身将笼子打开,那兔子立刻跳出来吃草,再也不看他们一眼。
她怔怔地低头看着那兔子一摇一摇的雪白的小尾巴,手指头上还在滴血。
“可是你说过的,”她低声道,“你说这只兔子是喜欢我的。”
那是他在山谷里说过的话了,她竟然还记得。看她这个模样,像是迷了路的小孩子,或许连自己迷了路都还不晓得,只是惘然地看着她所能求助的唯一一个人。他叹口气,抓起她的手指,放入口中吮了一下。
酥麻的感觉倏忽直通心底,逼得她突然清醒了一半。她睁大了眼,立刻就要收回手去,他却不放。
她感觉到他的舌头轻柔地舔舐过那个极细小的伤口,她不由得干涩地发出了声音:“先生……”
他终于放开她,示意她去看那地上的小兔子,“您再摸摸看。”
她迟疑地低下身子,抚了抚白兔背上柔滑的毛。它回过头来,嘴里还在咀嚼,红红的眼睛不知望到了哪里。忽然它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她的手指头。
“咝……”她没有料到,看了一旁的柳斜桥一眼,“原来你是属兔子的。”
“兔子舔您,说明它喜欢您。”他低声道。
她的脸红了,不再看他。
“我……我也想喂兔子。”她喃喃。
“我教您。”他凑过来,将草叶放在她手上。两人的声息明明都很轻,可她却觉得这个夜晚热闹得厉害,草上露珠落下的滴答声,草底促织有气无力的最后的鸣叫声,实在有些肥胖的兔子慢吞吞移到他们手边来的脚步声……她总害怕它还要咬自己,不知何时竟抓紧了身边男人的手,男人没有言语地回握住。
醉与醒的界限里,徐敛眉想起了黄昏时分,她一个人走入了岑宫后的地牢,潮热的地底下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