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授七品县令外放,哪怕是到各部做个没有品级的行走,花费几年时间慢慢的升上去,将来的人脉前途也远远不是外放县令能比得上的。
“唉,苦恼无用。”张徵闷闷回答,“等馆选成绩下来,若不能中选庶吉士的话,恐怕我也只得离京外放了。”
成为一县的父母官,为百姓们做出些实干政绩来,其实对他来说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样的话,就必须要和棠兄分离了。
“依岳陵之才,纵是不能选中庶吉士,也大可以在各部谋个行走的位置留京啊。”杜卓插话道。
他们这几人中,张徵岁数最小,所以都称张徵的表字。
项望拿起扇子,轻轻敲了下杜卓的头:“你有姑父帮忙留京,自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们这些人说起来风光,但若是不中三甲和庶吉士,想要留京就得各凭人脉门路了。”
“其实我看以岳陵的条件,想要留京倒也容易。”马恪端起杯子抿了口茶水,为友人出谋划策,“岳陵年方二十,品貌俱佳,家中未有妻室,又是二甲进士。只要娶上一房贤妻,有个可靠肯提携的岳家,留京之事易如反掌。”
“岳陵清正刚直,是不会这样做的。”棠璃听后,开口道。
张徵在中举之时,尚且拒绝了村县的投献,又怎会依靠妻子的裙带关系留京?
张徵闻言,不由望了一眼棠璃,心道——
棠兄果然与我是知己。
又想起两人情深意笃,这段时间如胶漆相投,不分彼此,却别离再即,难免感伤。
马恪是个通晓世情、胸襟宽广的人,知道人各有志,见这番谋划不被张徵采纳,也没有继续规劝下去,只是笑笑继续喝茶。
几人在茶馆里用些点心茶水,听听说书,不知不觉就到了傍晚。
项望的书童一直守着“馆选”的成绩,此刻赶过来报讯,张徵和马、项、杜四人皆没有选中庶吉士。
大家都有些失望,没有心情继续再喝茶听书,于是就各自散了。
在回客栈的路上,棠璃问张徵道:“岳陵觉得马兄此人如何?”
张徵笑笑:“马兄给我出主意,也是一片好心,他为人慷慨大方、胸襟广阔,与之相处如沐春风。只是君子各有其道,道不同,不相与谋罢了。”
棠璃点了点头,暗搓搓的想——
看不出来,你对几十年后的政敌,还会做出正面的评价。那时候,你可是把这位胸襟广阔的马兄在朝堂上当众骂到吐血,彼此间都恨不得掐死对方。
当然这一次,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
“馆选”的成绩发放过后,这两百多名进士的归处也基本上尘埃落定。
张徵果然被外放离京,到一个偏僻穷困的县做县令。
棠璃则走上了张徵原来的道路,被天子着意培养,一路青云直上,成为天子手中最锋利的刀,孤臣一名、不朋不党,在朝野内外树敌无数。
就这样一转眼,又是十年过去。
张徵虽是治理政绩突出,却因为没有什么人脉门路,还在那个县里留任县令,窝也没挪一个。
如果没有意外,他这辈子也就是熬资历,最终能在知州的位置上退休就算不错。
但看着他管辖的这一片地儿逐渐繁荣清明,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张徵并没有对这样的选择后悔。
三十岁的张徵忙过一天的政务,回到住所,点亮桌子上的那盏油灯,在初初降临的夜色中蘸墨提笔,于信笺写下——
棠兄见信如晤。
他仔细地描述了自己这段时间做的事情,以及看过的花,尝过的乡间小食,风的温度、云的流幻。
通篇虽不着“情”之一字,却流淌着充沛的感情。
写完之后,张徵将信封口,放在桌子上用手展平,一瞬间有些黯然神伤。
听说棠兄在京城得到天子青眼,升职很快,现在已经是正三品的翰林学士,还时常入宫为太子讲读经史,将来很有可能入内阁为相。
他很为棠兄高兴。
但自从三年前,棠兄就不再给他回信……这也怨不得棠兄,可能是离别太久,两人终究不在一个地位层次上了吧。
然而他一直忘不了棠兄。
他记得棠兄唇角噙笑的fēng_liú模样,记得棠兄绝艳殊色的面容,记得彼此在深夜榻间,呼吸交缠,无声无息点燃的火焰……以至于,到现在他都没办法接受和旁人“成亲”这种事。
张徵望向窗外无边夜色,发出一声惆怅轻叹。
……
翰林院中,棠璃坐在桌案前,拆开张徵的信件看过之后,唇畔忍不住勾出一个甜蜜的微笑。
他的小狐狸精,真是非常非常的喜欢他呢。
然后棠璃将那封信放进火盆,看着通红的火焰迅速将信封和几页信纸烧至焦黑卷曲,直至全部化作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 棠璃:我已经做好代替岳陵,成为一代忠臣,为了这个天下粉身碎骨的结局了,来吧,让暴风雨更猛烈一点~~
亲妈露出笑容:做什么忠臣,你是不是忘了,你老人家是只狐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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