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沉默着回到信王府,谢璇后来有点累,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进府后吩咐摆上晚膳,夫妻俩用完了,因为外头天寒不能再散步消食,便到书房里铺开笔墨练字。
然而终究是心神不宁。
谢璇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救陶妩的法子来,写完两幅字后跟韩玠提了提,韩玠也觉得这事儿无从着手——就算猜到了元靖帝可能对陶妩下手,但是这边既不知道他会在何时、何地下手,也不知道他会用什么手段下手,根本无从防备。要说等事情发生时再挽救,那可就是做梦!
谢璇愁得眉头都快皱到一块儿去了。
韩玠瞧着心疼,一面命木叶做了些精致的糕点来给谢璇当宵夜,一面也拿笔写写画画的想了半天,依旧了无头绪。
为此,谢璇很惆怅。
她很清楚陶从时和高阳郡主的性子,这回高阳郡主会开口,那必然是已经走到了绝路。只是——她们夫妻就怎么那么确信呢?假如他们已经确信此事,那么是不是可以换一种方法……一个大胆的念头猛然浮现在脑海,她险些从床榻上坐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谢璇便随便找了个由头,派人去请陶从时和高阳郡主。
那两位来得飞快,客客气气的在厅上见礼完了,被韩玠带到内室的时候,夫妻俩竟自齐齐向韩玠跪下,“这回的事情,我们夫妻自知是千难万难,束手无策之下,才敢来打搅信王殿下。我们也只这是难为人,若信王殿下无能为力,也请不必勉强。”
“舅舅请起。”韩玠竟随了谢璇的称呼,将陶从时扶起。
谢璇自然也搀着高阳郡主站起来,请他们入座详谈。
韩玠一开口,抛出的就是最根本的疑问,“昨日听到璇璇的转述,我所猜测的倒是跟郡主不谋而合。只是这终究只是揣测推断,若此事为真,自当筹谋,可若不是如此,怕会弄巧成拙。”
“这事不是随意推断。”陶从时脸上不见了平时的从容,显然十分焦灼,“我们得到的消息,是皇上确实有杀害阿妩、震慑端亲王之心,而且心意坚定。”
这样隐秘的事情,他们是如何得知?
这是韩玠和谢璇同时冒出的疑问。
京城里的高门贵户,多多少少都有打听宫廷秘辛的门路,别看有些人家不起眼,沾亲带故、七弯八拐的关系伸进去,打听消息的本事并不比任何人差。只是这些毕竟是人家最隐秘的事情,不便打探罢了。
高阳郡主似是看出了两人的疑惑,微微犹豫之后,便开诚布公,“这件事我既然求到了信王头上,信王既然肯过问,那便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我也不该隐瞒,这消息来自宫里最懂圣心的人,婉贵妃。”
最后三个字吐出,高阳郡主看了谢璇一眼,分明瞧见她脸上满满的惊讶。
就连韩玠都有些吃惊。
高阳郡主苦笑了一下,“陶府虽然在朝堂上不出风头,然而毕竟是跟端亲王府和当年的东宫有关系。阿妩想要在东宫站稳脚跟,想要博得太子的器重,就得有不亚于傅氏的本事和靠山——婉贵妃在宫里打点需要银钱,而我们也需要知道圣心所向,以保无虞。”
这样银钱与消息的交易,是宫里最常见的。
只是没想到高阳郡主平常默不作声的,攀着的竟是婉贵妃这尊大佛。
那位是皇上如今最宠爱的女人,同段贵妃一起代掌六宫之事,虽不能说位同副后,却也是后宫中无人能及的了。
——段贵妃家世出众,兄弟是为皇帝守护西南边境、拒强敌于外的猛将,膝下养着二公主,还曾生育过两个早夭的皇子,早年更是对皇帝有过舍身相救之举,格外得元靖帝敬重,当年傅皇后还未禁足的时候,也是不敢招惹她的。相比起来,婉贵妃的娘家却是百无一用的恒国公府,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那些年声名狼藉的时候,还险些带累了后宫里的她。
这般劣势之下,婉贵妃能凭借一个公主走到如今的地位,甚至排在段贵妃之前,不止是靠了那张出众的脸,更是其揣摩圣心的功夫。
高阳郡主瞧着韩玠,叹了口气。
——为着一个执迷的陶妩,透露了跟婉贵妃的隐秘来往,又拿跟谢璇的情分求到韩玠的头上,这是一向守信又自律的高阳郡主最不愿意做的。然而为了女儿,又能有什么办法?
韩玠已经信了七八成,剩下的两三成,还需他亲自去确认。
不过在谋划的时候,有这七八成的把握已经够了。
他今早已经听谢璇说了构想,觉得挺有道理,此时便直接说了,“父皇的打算属实,然而没人知道他会在何时、何地,用何种方式动手。仅这一点,就已斩断了几乎所有的路,若是陶侧妃本人,或许还能时时提防、谨慎小心,我们却不能代她如此——何况陶侧妃未必会相信此事。”
陶从时点了点头,有些微尴尬,“这是最棘手的,我们束手无策。没办法阻止阿妩她们,也没办法改变皇上的心意,就只能寄希望于救出阿妩。能捡回一条性命,就已是万幸。”
“舅舅和郡主找上我,或许是想让我打探消息,好让你们及早安排应对?”韩玠看向高阳郡主,对面愁眉苦脸的雍容妇人点了点头。
“这是不可能的。”韩玠说得直截了当。
这句话对于陶从时和高阳郡主而言,几乎就是斩断了所有的希望。
他们齐齐抬起头来,眼中有失望与焦灼,却并不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