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老人证不要钱的。”
“那等我过了60,我再来。”
“你算外地旅客,不是本地居民,多大都得收你的。”
“只要它收一天,我到死都不稀罕看一眼”老太太今天算是犟上了,头歪着手指着栅栏的另一端泄愤。
丽鹃恨得想扭头就走,不要跟在这个比葛朗台还吝啬的老太太后面丢人现眼。丽鹃搞不明白,这老太太活着有什么乐趣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算计钱钱钱,活着就为了虐待自己,不娱乐不消费,并与享受作对。丽鹃不晓得亚平妈前生受过怎样的折磨,以至于到今世都有生存紧迫感,如果仅仅老太太一个人艰苦也就罢了,她非要把这种约束,对生活的恐惧传染给身边的每一个人,比如说在别人吃肉的时候她吃白饭,在别人吃西瓜的时候她啃瓜皮,在别人大笑着看电视的时候她一丝不苟地做针线,全然不受感染。总之,在这个老太太身边,你永远是紧张,即便在享乐,也觉得罪过,并且不痛快。你不知道自己的哪句话会戳到她的神经,让她又回到六○年代,也不知道究竟怎样做才能让她快乐起来。显然,陪她一起啃西瓜皮或者陪她一起拣菜叶是最好的孝顺,不过,如果以牺牲自己生活的目标为代价,好像太不划算。
丽鹃看看表,眼看着午饭时间就要到了,下午去车站给老太太老头买车票,中午这一顿是一定要在外头吃的。丽鹃已经下定决心,原本说顺着老太太哄老太太高兴,就因为一早上老太太都没让丽鹃高兴过一秒,丽鹃决定,哪怕最后一天,我都要跟她作对到底
根据丽鹃对老太太的了解,丽鹃都能想像得出老太太在被问及吃饭问题时候的表现:“我不吃我不饿我早上出来前吃了好几个馒头了”丽鹃决定毫不掩饰地告诉老太太:“你如果不吃,就看着我们吃,因为我们都饿了。你如果不想进饭店,甚至可以站在饭店外头等,如果恰巧饭店在招打扫卫生的大妈,你还能趁我们吃饭的空儿去赚几个钱。”丽鹃已经打定主意。
果然,亚平说:“妈,先去吃点饭吧也走一个早上了,找地方歇歇脚。”
“我不吃我不饿,我早上出来前吃了好几个馒头呢”
丽鹃冷笑,自己估算没有达到百分之百的精确,因为,最后一个字,应该用叹词“呢”而不是“了”。
丽鹃那番话,最终没出口,但她跳过老太太的意见,直接对亚平说:“我得吃点东西,喝点水,我累了,也饿了。”
亚平说:“嗯,我也累了,一起去找家便宜的饭店好了。”亚平不由分说,拖起他妈就走,边走边找门脸最小,装潢最简陋,看起来最不起眼的街边小店。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一家一看就是招待外地人来上海出差的那种快餐小店是那种便宜的漆着黄漆的木头桌子,上面蒙一层一次性塑料布,压上一个被烟头烫得找不到初始颜色的烟灰缸,走进去要低着头下sān_jí台阶,简单装潢的小店。
外地小姑娘拿着一本用圆珠笔写着菜单的塑料皮本子走过来往桌上一摔,眼睛都不看亚平一家就走,边走边喊:“欢迎光临”尾音还没传到桌边,人都在服务台边抽筷子了。
亚平把菜单递给亚平爸,老头看了半天,说,叫你妈点。
老太太坐在桌边,眼睛直盯马路,根本不瞟菜单一眼,坚定地说:“我不饿,我不吃。”丽鹃看那气势,忍不住暗暗赞叹:“现代江姐”
亚平大包大揽,说,那我点。“小姐,一盘雪菜毛豆,一碟呛黄瓜,一份舌条,一碗牛腩面,一碗榨菜肉丝面,一盘排骨年糕,一碗红油抄手。四杯白水,谢谢。”
亚平妈突然就插话了:“几个人啊点这么多干吗吃不完难道还打包啊:“就这样,不够再添。”小姐正要去下菜单,亚平妈拦住说,我看看。然后转脸问亚平:“哪个是给我的”亚平说:“榨菜肉丝面,那个最便宜的。”老太太说,不要,我不吃这个,太咸。然后又问小姐要菜单,说,我看看。
丽鹃冷冷说,不用看了,小姐,上碗阳春面。记住,是阳春面,不是鸡汤面。
老太太觉得特别可心地点点头。松了口气。
菜、面上桌。
老太太对着碗,叹了口气:“上海人真是小气,一碗面五六块,才给这么一小口儿,仰脸吸得长点儿,没了。”说完,将面条用筷子费力分成两份,分一半给亚平爸。“我吃不了这么多。我不饿。”亚平爸习以为常地并不谦让。
老太太拿起筷子,正想往嘴巴里送,又看看亚平的碗,才两条年糕,遂又将一半的面用筷子夹断,再分一半,将多的那一半送给亚平。这样,亚平妈碗里剩的面,真是一筷子就挑完了。
丽鹃把头扭过去。心里一阵恶心。
丽鹃把红油抄手推给亚平说,我恶心,不吃了,都给你。
亚平妈错愕地看着丽鹃,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又让她不快。自己并没要求丽鹃跟自己学,怎么她又不爽了,还恶心来恶心去的。
丽鹃是真的恶心,先是走出餐厅,跑到马路边,然后就开始哇哇干呕,口水吐了一地。亚平追着捶背揉胸都止不住。
亚平妈从位子上站起身来,在丽鹃背后观察了一阵,问:“丽鹃,你这个月,来事儿了没有我咋没洗到红裤头”
丽鹃摇摇头。
亚平妈十拿九稳地点头说:“有了。”
亚平和丽鹃对望一眼,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