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犯人四旬上下,三绺长须,面貌清瞿,倒看不出什么歹人形像。他穿着松江棉的小衣小裤,冻得脸色发青,瑟瑟发抖,却低着头,好像生怕遇见熟人似的,瞧着非常可怜。
夏浔微微有些好奇,因为普通百姓被逮捕,直接锁人即可,像这样剥去外袍,只着小衣的,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的,这人是朝廷官员,官服是朝廷公服,锁上囚链岂不有辱国体
夏浔纳罕地看了那人一眼,这才提马离去。
后边,有人正在议论:“嗳,那不是吴大人吗犯了什么事儿呀,怎么给抓起来了”
“哪个吴大人”
“哎哟,这你都不知道咱京城里最肥的衙门主管,吏部考功司郎中吴笔吴大人呐,昨儿晚上我还看见不少官儿大包小匣的往他家偷偷摸摸送东西呢,嘿这下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夏浔赶到大报恩寺,工部侍郎黄立恭已经到了。
朝廷人事调整在即,官员们都像上足了劲的发条,谁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出点纰漏。
有黄立恭这个行家帮衬,夏浔只在这儿坐镇即可,喝喝茶,养养神,黄立恭跑前跑后的事情办得差不离了,进来禀报一声,夏浔的差使就算应了。
夏浔喝了会茶,闲极无聊,跑到报恩寺里那几座完好的禅房里,找到住持老和尚,跟他摆起了龙门阵。正听老和尚讲着元朝至顺年间他在这儿当小沙弥的陈年往事,又跑进一个老和尚来,对方丈道:“师兄,外面有位姓黄的官员,寻找国公大人。”
“姓黄的”
夏浔估摸到了几分,对老方丈笑笑道:“大师,借你禅房一用,见位客人。”
“使得使得,国公慢坐”
老方丈连忙站起,跟着师弟退了出去。他们刚出去,黄真就跟扭大秧歌似的扭了进来,兴高采烈地道:“国公爷,你叫下官好一通找。去了国公府上,说国公在大报恩寺,下官又去工部搭的棚子里瞅了瞅,说是您到庙里来了,呵呵”
夏浔坐在禅床上没下来,向对面一指,笑道:“坐坐,这么急着找我,什么事呀”
黄真在他对面闪冲冲地坐了,自袖中摸出一封奏疏来,笑道:“国公,您瞧瞧,下官已经写得了,您看这样成吗”
夏浔展开一看,还别说,黄真一手蝇头小楷写得倒是端端正正,再将内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夏浔抬头问道:“这里边所讲的这些事,从哪儿查到的,属实么”
“国公下官又不曾奉命去东海查过,风闻奏事,风闻奏事嘛五分真,三分假”
“那剩下两分呢”
黄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个,是需要自己补充的。”
夏浔很是无语,想了想,颔首道:“也罢,你就先这么呈上去,回头,我帮你查查那边的详细情报,再提供给你。”
黄真大喜,连连道谢,然后涎着脸问道:“国公,下官那事儿”
夏浔摇摇头:“难怪这黄真混了一辈子也没大出息,这么沉不住气,又这么不懂交际技巧,难怪都察院走马灯似的换主官,就没一个看得上他的。”
对这丝毫不懂技巧的人,还真不能说含蓄的话,夏浔只好无奈地道:“你放心,这事儿,我已经帮你知会了能说得上话的人,明日之朝廷,少不了你一席之地。”
“多谢国公爷,国公对黄真,真是恩同再造,黄真没有跟错人”
黄真感激涕零地道谢一番,又喜孜孜地道:“国公,你听说了么吏部考功司郎中吴笔,刚被刑部给抓起来,哈哈哈”
夏浔一怔,奇道:“抓起来了不是说,他索贿之事,百官敢怒而不敢言么是你们都察院哪位御使弹劾的”
黄真笑吟吟地道:“国公,这可不是我们都察院的人弹劾的,左都御使陈大人与他交情匪浅,不看僧面看佛面,哪位御使也不好为了他,开罪本司都堂大人呐,呵呵,这一回呀,吴郎中是犯了众怒了”
“小姐,小姐,小姐”
巧云跟一只花蝴蝶似的,一路飞进了茗儿的闺房。
“这么大的丫头,一点也不稳重,行不掀裙,懂么,慌张甚么”
茗儿没好气地训斥几句,巧云当时就蔫了:“是,小姐,奴婢知错了”
茗儿无聊地支着下巴,自己跟自己下着围棋,懒洋洋地问道:“什么事呀”
这一问,巧云又来了精神,调门猛地提了上去,激动地道:“小姐,你还记得前些天,定国公爷说过的那位吴郎中么”
茗儿拈起一枚棋子,一面斟酌着下子的位置,一面说道:“哦,什么郎中,谁生病了”
巧云急道:“哎呀,不是看病的郎中,是吏部考功司的郎中,皇后娘娘替小姐相中的那个吴子明吴公子,不就是吴郎中的儿子么”
茗儿把棋子“啪”地一声按下,扬眸,淡淡问道:“怎么”
巧云攥着一双小拳头,激动地道:“抓起来啦,真的抓起来了。”
“嗯”
茗儿转了转眼珠,狐疑起来:“因为何罪,何人弹劾”
巧云道:“哈,他还真有本事,一个小小的考功司郎中,这得罪的人来头可都不小。”
“都是谁”
巧云扳着手指头数起来:“开封周王刑部尚书郑赐吏部右侍郎蹇义,还有哎呀,我偷偷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