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浔的肤色已经变成了黎黑色,又有一部络腮胡子,郭奕轩乍一看,倒没瞧出来他也是同胞,还以为是个蒙古人呢,这时一听他说话文质彬彬的,不禁有些惊讶:“这位是”
夏浔长叹一声道:“一言难尽,老先生且请宽坐,咱们慢慢聊”
郭奕轩也不客气,看一口箱子上面还算整洁,就拿它当了座椅。这郭奕轩在这里得见中原同胞,十分的兴奋,他很健谈,同时对于郭家先祖功业十分的自豪,刘玉珏一问,他便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说起来,这郭家自唐以后,还真是到了金元时期,才算重新辉煌起来。自郭宝玉之后,郭家名将辈出。郭宝玉长子郭德海曾大败宋将彭义斌,后随阔阔出伐金,屡立战功。郭宝玉的次子郭德山也是战功赫赫,后来受封为万户侯。
他的孙子郭侃更为厉害,作为蒙古的西征副元帅,郭侃随旭烈兀西征印度沙特阿拉伯伊朗叙利亚埃及法兰克,破七百余城,被他的对手誉为“东天神将”,成为攻克巴格达饮马地中海大败十字军的唯一汉将。
除了武功之外,郭家后来又出了一个大名人,那就是元朝著名的水利专家工程家和科学家郭守敬了。
不过像郭家这样的元朝汉将世家,在元朝灭亡的时候处境就显得异常尴尬了。朱元璋对抓到的元朝官吏毫不手软,很多官宦都被贬为贱籍,从此沦为奴隶。
这些元廷汉官担心受到明朝廷的歧视和虐待,所以在元朝退出大都的时候,也都纷纷逃亡了,其中一部分随着北元朝廷逃到了漠北,更多的则是逃到了西域,因为那时西域还有蒙古人建立的汗国,郭家就是那时逃到西方的,逃离中原已有四十多年。
郭奕轩说完了自己经历,便好奇地问起刘玉珏的经历,在他看来,如刘玉珏一般汉学底蕴如此扎实的,若非西域的汉人世家,就一定是从他的故土中原而来的了。夏浔对刘玉珏的出身,做过一番精心设计,这时刘玉珏就依照事先商定的说法,向郭奕轩娓娓道来。
刘玉珏的说辞是,他本山东济南府一个富绅之子,靖难之役中,他的家族是全力支持山东布政使铁铉同燕王对抗的,等到燕王得了天下,他的家族受到清算,一门老少尽被屠戮,对白家忠心耿耿的管事祁微受老爷所托,带着当时还是少年的刘玉珏逃了出来,总算不致绝了白家香火。
那个救他离开的管事祁微就是现在的马戏团打杂夏浔了。两个人当初东躲西藏,因为不敢在中原久留,便一路逃往偏荒地区,后来被迫寄身在一个马戏班子里,不想十年下来,竟已辗转到了异域。
说到伤心处,刘玉珏不禁流下泪来。刘玉珏这番真情流露却是一点不假,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老父亲。老父亲只有自己一个独子,此前因为他已成年,却一直不肯成家,已不知让老人家多么伤心,此番流落西域,父亲那里必已认为自己身故,老人家年事已高,怎还受得这般打击。
“我刘玉珏不孝啊”
刘玉珏越想越是流泪,越想越是愧疚,心中便暗自决定:这一回若能逃出生天,重返中原,哪怕自己是不喜欢的,也定要抉一女子成家,生下一儿半女,以慰老父心怀。
郭奕轩见他如此伤心,不禁为之动容,轻轻叹道:“靖难之役,老夫听说过,听说当时最惨烈的一仗,就发生在济南。逝者已矣,小兄弟,不要再伤心了。此番帖木儿可汗挥军东向,志在必得只待帖木儿可汗取了中原天下,灭了朱氏王朝,你的血海深仇就能报了,那时就能正大光明地回归故里”
说到这里,郭奕轩露出向往之色,半晌才悠悠地道:“老夫少小离家,那大都故里,只依稀还有些印象,每每想起,黯然神往”
郭奕轩吁了口气,振奋精神道:“小兄弟,多和我说说故乡的事,说起来,我那故乡距你济南府也不算远呢。”
对于中原,郭奕轩所能记得的唯有他童年时的一些风貌,那还是元朝末年时候,少小离家,刘玉珏所说的一切,虽然都是几年前的旧事,对他来说依旧新鲜无比,听刘玉珏娓娓道来,依稀记起童年往事,郭奕轩不禁热泪盈眶。
郭家是元朝贵族,对推翻元朝的大明颇有敌意,但是对故土和故乡的人,却有着很深的感情。故土情故乡情,这是人类最基本的情感,是超越不同势力团体建立的国家族之上的,再加上他和刘玉珏都受大明迫害,更觉亲切。
两人这话匣子一开,聊了很长时间。前边的演出已经结束了,观众们纷纷散去,大家都忙着收拾各种器具,郭奕轩依旧拉着刘玉珏,努力回忆着童年经历的地方童年经历的事,然后一一向他问起。
夏浔插不上话儿,便也跟大家一块忙碌去了。郭奕轩又听刘玉珏说了许久,才拾起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感慨地道:“你我难得有缘在此相聚,有句心里话,老夫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玉珏忙道:“老先生有话请说,玉落洗耳恭听。”
郭奕轩道:“玉落啊,我看你人品俊雅学识不凡,如果就此沦落,白玉蒙尘,殊为可惜。老夫垂垂老矣,今日得见故土同胞,十分欣慰,你是读书人,这一辈子就在马戏班子里厮混的话,实在有些可惜。老夫如今在帖木儿可汗的军中正担着一官半职,想为你安排一个前程,你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