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浔慢慢张开眼睛,看着罗克敌,欲言又止,始终不敢说出自己的看法。
罗克敌欣然笑道:“呵呵,先帝若想做的事,除了丧事的安排,其他的在位的时候就可以做了,何必于遗诏中安排,其实自古以来,所谓遗诏,传位诏书之外的其他安排,俱都来自继位者的授意补充,咱们关起门来说话,说之无妨。”
这是把夏浔当成心腹培养栽培了,夏浔心中不禁有些暖意,便欠身道:“是,卑职以为,这是今上的意思。”
罗克敌颔首,微笑道:“先帝驾崩,讣告便已传示天下,用的是最紧急的八百里军驿传进,有些亲王现在想必已经收到消息,而这份先帝遗诏却是三日之后匆匆发出,可见皇上字斟句酌,颇费思量,你看,今上话中之意到底是甚么呢”
“还能因为什么想要削藩呗”
夏浔不用猜度建文帝在遗诏中无法掩饰的用心,就知道他的真正目的,可他不能说出来。罗克敌大概也知道夏浔仍旧是不敢直言的,便道:“内中缘由,耐人寻味呀。国丧只有三天,纵然是有先帝遗命在,一向以仁孝著称的今上若在这一条上不遵遗命,也完全没有问题,皇上为什么这么做”
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嗓音,向前俯身道:“还有,国丧只有三天,可以说是担心扰民。可今上幼承儒学,最重古礼,循古礼,天子七月而葬,可我大明太祖皇帝却只停灵七天便要匆匆下葬,明日就是归葬孝陵之期,历代帝王丧仪隆重,莫要说是帝王,就是大户人家,也没有这般仓促的,这岂是人伦之道”
夏浔目光一闪,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罗克敌缓缓直起腰来,说道:“皇上这是急着尘埃落定呀”
夏浔沉默良久,说道:“皇上做皇太孙多年,天下俱知他是大明未来之主,大可不必如此迫不及待的,也未免太不自信了些。”
罗克敌听了这句话大为满意,他如此推心置腹,就是要换来夏浔一句真心话,夏浔如今敢在他面前非议当今皇帝,这就是真的以他的心腹自居了,有时候,招揽与投效,并不需要明明白白的言词,一个举动一句言词,彼此便可心知肚明。
罗克敌对夏浔放下心来,继续说着自己的看法:“遗诏之中,又说诸王各于本国祭祀,不许进京。洪武十五年孝慈皇后大行的时候,诸王可都是回京奔丧的,当时怎么不让他们各守本国,于王府祭祀父丧子归,本是天理人伦,即便是臣子,遇到双亲亡故,尚需丁忧归家,守孝三年,何况是皇家先帝素重孝道,岂能出此夺情之语”
夏浔道:“可今上此举到底何意呢担心诸王中会有人有不轨行为么他们回京奔丧,顶多带些亲兵侍卫,在帝都之内,能搅起甚么风浪皇上何必担心”
罗克敌笑道:“此言差矣,皇上如此安排,据我看来,原因有二。
一则,是给诸王一个下马威,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让他们这些做儿子的不许回来披麻带孝,连赴京祭祀亡父都没有资格,还能妄作他想么第二,这些王爷们齐聚京师,造反肯定是不敢的,却难保他们兄弟之间不会私相往来,有所谋议,如果他们各据藩国,彼此不得见面,不知彼此态度,互通信使试探态度有所图谋的可能便大大地降低了,皇上这也是未雨绸缪。”
夏浔皱了皱眉道:“卑职以为,不准诸王赴京临葬,并不高明。诸王也许本来没有别的意思,因着皇上这一举措,却难免心生疑虑。为人子的,连为亡父披麻带孝的资格都剥夺了,这是极大的羞辱,岂能不让他们心生怨恚再说,这样一来,分明就是表示皇帝猜忌诸王了,诸王岂能不生自保之心”
罗克敌呵呵一笑,说道:“文轩多虑了,诸王或会因此而心生疑虑,可他们来不及有所举措的,你看皇上这最后一条,已是图穷匕现了王国所在文武吏士,俱听朝廷节制,唯护卫官军听王,这就是要夺了诸王节制军队的权力。
藩王统领诸军,这是先帝所定的规矩,岂是先帝所废止先帝如果觉得不妥,那么先帝在世时只须一纸诏书,诸王身为皇子,哪个敢不遵从父皇的命令,而且无法有一丝怨尤。先帝一世英明,岂会临终才匆匆把这个恶人交给今上去做
再者,上个月先帝还有旨意,因塞上蠢动,令西凉的庄德张文杰两位都指挥,开平的刘真宋晟二位都督,辽东的武定侯郭英等将领会兵一处,悉听燕王节制,防范塞上胡人入侵。这个月突然就变成王国所在文武吏士,俱听朝廷节制,唯护卫官军听王了”
罗克敌目光炯炯,断然道:“你看着吧,皇上,很快就要削藩了”
夏浔看着罗克敌,目光微微有些古怪,罗克敌注意到了他目光有些诡异,笑容不由一敛,问道:“怎么”
夏浔迟疑了一下,试探着说道:“大人以为,皇上削藩,一定可成么”
罗克敌哑然失笑道:“文轩啊,本官刚要赞你聪明,想不到你竟说出这样的蠢话来。皇上富拥四海,麾下雄狮百万,诸王只有一城一地,护卫亲军不足万人,试问,自三皇五帝到如今,天下一统,四海归心开国之始强干弱枝的朝代,可有一位藩王据一城一地而造反成功的先例”
夏浔默然片刻,欠身道:“卑职受教”
罗克敌满面春风地摆一摆手,满怀憧憬地道:“欲削诸王,少得了我锦衣卫这柄快刀文轩啊,我锦衣卫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