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万也有些微醺,散场前找到陆新宜,两人前言不搭后语地说话,絮絮叨叨,回忆从前,展望未来,但大醉的陆新宜中文掺着俄文一起讲,所以基本算是j-i同鸭讲。
弄冰水的周凭找回来时,伊万已经被人拉走了,陆新宜则趴在铺着浸满了酒渍的小方巾的桌上,额头枕着手背。
周凭从身后看他,教堂外的草地上大灯关掉以后就只剩下一些昏暗的暖光,不甚均匀地洒在陆新宜周边,勾勒出他毛茸茸的发顶,让本来因为合身的白衣黑裤而看起来成熟了一些的他又变回了那个好似可以随意揉捏的大男孩。
这一年里陆新宜长高不少,站直堪堪可以到周凭的下巴,趴在那里腿伸不开,所以睡也睡得憋屈。
周凭环着腰把他搂到怀里,陆新宜才渐渐醒过来,嘴里嘟囔:“伊万……”
“伊万回家了。”周凭喂他喝了几口水,“我们也回家。”
陆新宜愣愣地点头:“回家……”
两人一步步走出散布着气球和鲜花的混乱草坪,到处都是朗姆酒的味道,两个人的身影拉长又缩短,冷冽的空气灌进胸腔,陆新宜开始缓慢地清醒过来。
口鼻呼出的热气变成白雾,防风服外一片冰凉。
“埃德……”
“嗯?”
“……”陆新宜低声又叫,“埃德……”
周凭再把他往怀里紧紧:“干什么。”
陆新宜也伸手去搂他的腰,头靠在他肩窝,轻摇了摇头,不说话了。
这天天气很好,晚上繁星如织,在数万公里之上的高空闪耀。
“结婚好。”半晌,陆新宜才说。
周凭没接话,他又自言自语道:“结婚很好。”
周凭摸他因为醉酒烧得滚烫的脸颊,随口应道:“对,是很好。”
陆新宜立刻问:“那你想不想,结婚?”
周凭停住捏他脸的动作,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他眼睛透亮,眼下一片不同于酒j-i,ng灼烧的晕红。
“不知道。”周凭想了想说,“没想过。”
陆新宜走得歪歪扭扭,闻言“哦”了一声。
回家后,他立刻倒头大睡,周凭也喝了不少,从村里走出来的路不算短,总算把陆新宜弄到床上,帮他擦了脸以后,也挨着陆新宜睡着了。
婚礼后过不久就是俄历新年,但令陆新宜期待的并不是新年,而是一年一度的贸易期。
深冬来临之前,边境线上惯例有一场全年最长的贸易期,从十二月一直持续到第一场暴风雪降落,货物品类繁多,大到军火和毒品,小到火柴和蜡烛,不论什么,只要有需求,就一定会有货源。
往年陆新宜并不参加。
他平时会去一些小的贸易点,换取杰伊需要的药物和市场上难买到的日常必需品,但像这么大的交易点,一来没必要,二来人货复杂,陆新宜在边境线上单打独斗活过的十八年经验都告诉他,谨慎是生命延续的重要准则。
可今年不太一样,他已经清点了几个月,早就做好决定,打算把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掉。
当脑子里第一次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陆新宜也曾有过短暂的迷茫。
虽然从前周凭已经不止一次提过以后可以带他离开,而他们也确实着手准备这件事准备了很久,甚至为了使村里的人放松警惕,周凭提出盖一座新的房子。
没人会怀疑在一片土地上倾尽心血修建房屋的人的定居决心。
但陆新宜就是从来都把离开当成一件遥远的事情。
等他终于开始主动地去思考的时候,才发现它比想象中难了太多太多。
为了周凭毫无牵挂地脱离毒村而离开俄罗斯,抛下一切他熟悉的东西,几乎相当于丢掉前十八年的自己。
而丢掉自己,只是听起来就像是一场不那么高明的背叛。怎么想都有弊无利,在自断退路。
当时陆新宜在洗一套积灰已久的银器,他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而渐渐停下动作,却很快又被院子里周凭和尤里搬东西的声音吸引了注意。
周凭手搭在车门上回头看了一眼,动作牵扯结实的背肌鼓起,贴身短袖被汗水打s-hi后显出更深的颜色,裹覆在发达凶恶的肌r_ou_上,还有汗水从他刚贴着头皮剃过不久的发茬中间直直滑到脸上。
一个夏秋的时间,周凭打好了新房的地基,房屋轮廓也已经初现。
陆新宜捏着一只银勺抿嘴冲他笑,周凭却只用目光懒散地在他脸上扫过,很快转了回去,继续和尤里的工作。
初秋的太阳高挂,热辣辣照着室外的每一个人的头脸。
陆新宜就在那短暂的对视里轻易而坚定地下了离开的决心。
他们已经计划了将近一年的离开,三个人所有的出入境证件都在盖房子的过程中通过这样那样的渠道慢慢弄到了手,陆新宜却是在那个时刻才真正抛开了犹豫和彷徨。
他的爱情战胜了恐惧,他爱周凭,终于胜过了爱从始至终陪伴的自己。
在计划中,新房会有比现在的屋子高很多的台阶,从一个斜式长廊通到门口,屋顶铺两层岩棉,就算在深秋的时候不生火也不会感觉冷,最上面铺的木头也断断续续全部准备好了,杂七杂八的材料陆续堆在老屋附近。
考虑到这房子注定没有人去住,陆新宜曾经提议可以不那么费心,周凭却不同意。
周凭做任何事都认真到没人能挑出灰尘颗粒大小的错误。
周凭话也少,忙的时候更是这样,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