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手法够干净?……上官氏下毒并无实证,小心将来被人翻出来,让那孩子反噬。”
“雁过留痕,鱼过去任何痕迹都无,你担心作甚。”他倾身打开香炉盖子,添些桂皮,“——不是你常说的么,他一个小孩子,哪懂这些。宫中皇子本就与生母疏离,过两年,恐连她的面目都记不清了。”
此事便不再说。近日天气也没见凉爽,冰盘风轮俱在,但听闻外面蝉鸣,总觉得烦热,便不想怎么亲近。欲星移原留在这里,也是因为这人在故居为母亲守孝;现在他回来了,自己也不必成日里留着,四处走走也无妨。
“走什么走……羽国都要翻天了,你还想去那避暑么?”默苍离将窗放下、门闩上。室内天光霎时昏暗了,颇有点旖旎味道。
欲星移摇着扇子,说,热。
那人顺水推舟:穿太多才会热。
“学生可就在门外。”
“告诉他们,午睡醒了,我代你查他们功课。”
“你这是要活活把人吓死么……”
这样亲密起来,弄得浑身都是汗,想去洗掉,又不想爬起来,索性就这样合衣睡下了。这一觉到夜里,欲星移不知怎么的睡得格外深沉,门外有人来传报,默苍离醒了,也没叫醒他,独自去听事情。
起初还是意料之中的事——羽国那边,上官氏被定为兵变,几处封地已被大军包围。
他灯下看了一会,那人就自己醒了,也坐过来看,一眼看到了算是意料之外的回报,眉头皱着苦笑。
“……她可真是……厉害。”
——上官夫人被定罪为兵变后,老五当日手刃上官氏,将人头送去京城。
对雁王而言,这场叛乱是凰羽所平,可谓大义灭亲;而她也带着封地十五万精兵的兵符上京入宫,归还了兵符与封地。此后,凰羽留在羽宫之内,侍奉雁王。
后位空悬,而她是平乱功臣,也是族内贵胄,这十五万精兵与万里封地就是这名女子的嫁妆。朝中甚至没有来得及形成一个与之抗衡的集团,云霓宫、霓裳宫就立凤印凰册,开始了新后的册封大典。
这都是三个月后的事情了。羽国在极北之地,欲星移放弃了那里所有的暗线和情报网,尚贤宫的墨家力量无法再渗透进去。默苍离说,无论毒杀中宫的人是不是上官夫人,你当年到羽国,就应该直接揭发这件事,将真凶的矛头指向她。一能保住中宫,做一份人情给皇室;二是同样能阻拦出兵,扳倒上官氏,让老五没有还手的机会。最后再施恩于老九,他并非忠心之人,夫人和老五一旦失势,他会立刻投靠你——那么,死的就是老五,而不是他。
欲星移说,算是我做人失败。
默苍离说,你为何不这样做?
他终于无言以对。这是他不擅长的情报战,情报差距太大,默苍离所说的方案就无法施行。但就算真的打这场情报战,他也没有赢的把握,在对方的战场上打一场对方擅长的战斗,哪怕默苍离拿刀逼着他,他也不愿意去尝这惨败滋味。
可这话不能明说,否则他说一句,默苍离能还他十句。
两人很少争执。因为欲星移不会和他吵,反正也吵不过——欲先生是什么出身教养,还能说那种不体面的话?
有些话就当做没听见。默苍离性情更加不好,多是强词夺理的气话,根本无需当真。
这几年事情渐多,相处的时间就少。少年时那样绵密剔透的情感,如今也随着时间慢慢沉凉下来。倒也并非是无意了,只是情到浓时自转薄,真的难得能私下相处,那人还是待他很好,像是想尽力弥补什么似的。
但欲星移无所谓。他无所谓这些弥补,也无所谓那些伤人的话。默苍离冷,他也跟着冷,但那人想温存时,自己也没有心思再热络起来。交陪时是那人在钓鱼,此时却是换了身份:他知道默苍离察觉到了这种疏离。这是个那么聪明却笨拙的人,看他无措地想拉近距离,甚至还觉得有几分好玩。
若是寻常交陪,这也算情致了。但默苍离不知该如何是好,到了最后,也只能继续让他当代钜子,自己千里迢迢去道域处理些事情。他前脚走,玄之玄后脚就来了尚贤宫,说,你何不多冷落他几次?最好弄得他十几年别回来,大家皆大欢喜。
“我和他的事情,你倒是清楚。”
欲星移立在栏前,看阁外红叶。今年的红叶发得不好,半红半黄,颇有些萧索寥落。
老九的死毕竟有所震慑,让其他人略微收敛,可眼睛还是盯着这里的。钜子和欲先生之间的事情众人心照不宣,也无从说起;但这两个人亲近或疏远,九算都会得悉。
也不知道得悉这个有什么用——换做是欲星移自己,对这类情报肯定一点兴趣都没有,和长舌妇每天叨念的八卦似的;他最不擅长情报战,其他人没放松,事无钜细,悉数要捏在手里。
钜子与他终究还是淡了,若金秋红叶,也不知道将来能否再热回来。
“我还听说,你想回海境,哪怕只是回去小住半个月——但他也没有准许。”面前的这个人,今日是孩童模样。影形千面,他只做一个打扮,却比千变万化更叫人捉摸不透,“你进墨家,根本不想当钜子,只想当九算,也不知道是不是鲛人一族为人臣惯了……”
欲星移折了枝红叶拢在袖里,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