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解释,就不怕他误会你麽?”
“不怕。”
小皇帝一脸难掩的惊讶,张源理微微一笑:“正阳心有丘壑,目光如炬。”
小皇帝哼了一声方不情不愿道:“起来吧。”
张源理谢恩伴驾,随他慢慢走过宫阙殿阁。
小皇帝轻轻道:“张卿,你说是人生如梦,还是梦似人生。”
张源理拿不准他想说甚麽,是以不言。
小皇帝又道:“朕自小就会梦见三山五岳,而朕遨游其上,好不快活。”
张源理抿唇道:“天子非凡人,自然超脱凡尘。”
小皇帝道:“这些阿谀之词从张卿口中而出,倒叫朕耳目一新。”
“事实如此,臣又怎敢欺瞒。”张源理跟着他走过外庭,“聪颖如陛下自然晓得微臣心中牵挂挚友,却一言不发。此驭心之术,微臣叹服。”
“……朕允了他。”小皇帝苦笑道,“亚父要走,天下谁人拦得住。”
张源理心中悲喜交加:“谢陛下!”
“高官厚禄留不住,江山天下留不住,朕……不是先皇,自然也留不住。”
张源理肃然:“陛下!此言——”
“此言差矣麽?”小皇帝摇首望天,“他是不认的,旁人怎麽想都不是他心中所念。”
“并非差矣乃是缪甚!”张源理强压怒气道,“正阳对先帝唯有忠心!陛下究竟是听了甚麽谗言,竟这般,这般辱没先帝麽?!”
小皇帝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才道:“是朕一时失言了。”
张源理深吸口气道:“不过陛下能言此,足见陛下也到了年纪。莫非有了中意的人选?这也极好,明年大婚正好亲政。”
小皇帝闻言只觉哭笑不得,呵了一声方觉意兴阑珊:“丞相专会败人兴致。”
“为陛下计,亦为挚友计。”张源理挺直了腰背拱手,“他名已褒贬不一,还请陛下高抬贵手。”
“你觉得朕能怎麽着他?”小皇帝再呵了一声,“杀了,放了,还是抓了绑了关起来?张卿啊张卿,若不是朕晓得你早有家室,免不得要疑心你了。”
张源理便又跪了:“陛下,微臣与贤靖王——”
“行了。”小皇帝哂笑,拉他起身道,“朕信你俩没甚麽。”
张源理无奈,只得起身。抬头见已近内廷便住了脚:“外臣不得入大内,还请陛下……”
“你去吧。”小皇帝松开手道,“城门已关,想来他会选明晨起行,你……送送他。金银珠宝他多半都不会带走,但无论大隐小隐总要生计。”
张源理露出个心照不宣的微笑欠身道:“谢陛下厚赏!”
小皇帝闻言脚步一顿,气急败坏盯着他道:“谁说朕要厚赏!给他二百两足矣!饿死活该!”
“谢陛下。”张源理再拜谢后方告退。
小皇帝看着他脚下生风般去了,不免又一叹。
德公公等他站了一阵才驱前低声道:“陛下可要回寝宫了?”
小皇帝不语,因见远远一队侍卫举着火把过来。领头是个提灯笼的宫女,她上前盈盈一拜:“叩见陛下。”
“母后可安好?”小皇帝认得是太后身边的贴身大宫女绿意,便叫起了。
“谢陛下垂问,太后凤体安康。”那宫女礼后起身道,“太后请陛下往殿中一叙。”
小皇帝皱皱眉:“太后这是……唉,罢了。前面掌灯,摆驾康宁宫。”
阿虎躺着屋顶上仰面望天。双手枕在颈后,不时扭扭屁股。看着十分惬意,只有他自个儿晓得这身下琉璃瓦凹凸不平。坐着还好些,躺着当真叫背脊受罪。
他呼吸绵长轻缓,一身黑衣与夜色相融。不知多久,廊下宫中来来去去几班巡逻侍卫也没发现头顶上还有位不速之客。
阿虎一动不动闭着眼睛,仿佛睡去了。唯有他自知正集中精神,将身下那华屋殿阁内的字字句句听得清清楚楚。
“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