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父亲还说,一个人要有两套处世之道。遇到君子,行君子之道,不可辜负对方。遇到小人,行小人之道,以免被对方辜负。
可父亲没有告诉过他,怎么分辨谁是君子,谁是小人,谁是他不能辜负的人,谁又是可能辜负他的人。不过就算告诉了他,大概也是没有用的。有些东西恐怕无法言传,只能用一个人一生的经历去淬炼。
乱纷纷地想东想西,薛夜来蔫头蔫脑趴上沙发。明明什么事也没做成,可就是心累得不行,伴着一种无处抓挠的烦躁。
白杨自从进了屋子,便一动不动坐在角落里,似乎又进入了冥思状态。不论何时何地,这个人永远有办法安静得让别人忽略他的存在。
薛夜来探了探精神链路,彼端毫无波动。仿佛一台被关掉了的电视机,没图像,没声音,连个雪花点也没有。
白杨又关闭了感官。
这两天,他这么做的时间突然变得多起来,有时简直像是又回到了两人最初的相处模式。
唯一与当初不同的是,薛夜来敢于不加防备地骚扰他了。
“哎,陪我说说话吧。”薛夜来拿了个抱枕扔他。
白杨眼睛也不睁,抬手接住迎面飞来的抱枕,放在一边。
“你这么喜欢参禅打坐,以后我在家里给你修个佛堂,让你天天烧香念经,好不好?”
白杨还是不理。
薛夜来感知不到他此刻的情绪,但却有种感觉:今天的白杨很不开心。这个家伙一定是水象星座,情绪如此难以捉摸。
百无聊赖之下,薛夜来推开窗,望向对面的曹家公馆。这边对着的是公馆后院,看不见前门每天人员出入的情形,只看见游廊里开了满架荼蘼,花瓣雪似的随风落了一地。吹进窗子的风已经有了熏然的热度,这个春天就要过完了。
颈侧突然微微一凉。白杨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畔,幽灵似地悄无声息。一手轻轻搭在薛夜来肩头,指尖不经意地触到了他颈侧的皮肤。
薛夜来本能地一把捉住了对方的手,“老天,你非要这么飘忽不定的不可吗?”
白杨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没有挣开,就在薛夜来旁边半蹲下了身子。“我知道你今天听到了一些事。跟我说说可以么?”
“你刚才不是还不想理我吗?”
白杨垂下眼睛,“刚才我心里有点乱,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
一朵柳絮飞进了窗户,轻轻盈盈落在白杨的头发上,薛夜来用另一只手帮他摘去。白杨的头发很软,柔柔地蹭着他的掌心,像小兽崽身上还没来得及变得粗硬的毛。
薛夜来一向喜欢抚摸小动物,顺手就在白杨头上胡撸了两把。忽然又想,不知道白杨今年究竟多大。档案上的年龄不精确,只笼统地写着“18~20”。
十八岁和二十岁,生理上的差异微乎其微,心理上却迥然不同。二十岁就已经是成年人了,但十八岁仍算是少年,还可以被他视为弟弟。
白杨虽然总是表现得很冷酷,但内心更像是个桀骜又懵懂的少年。姑且就认为,他今年十八岁好了。
“白杨是弟弟”。这么一想,薛夜来立刻觉得自己成熟又高大,还生出一股保护对方的冲动。
另有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中浮起——大长老说,如果苏家当年那些婴儿有活到现在的,也是差不多的年纪。
按下这个念头,薛夜来慢慢地问:“过去的事……是些什么样的事?”
“那不重要。”白杨侧了侧脸,靠近沙发边缘。“我想知道,你今天听到了一些什么。”
薛夜来答非所问,“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今天突然想起来了。故事很短,不过我觉得,仔细想想的话,挺值得琢磨的。说给你听听好么?”
白杨在他手掌下面点了点头。透过精神链路,他的情绪很平静,像平稳的心电图。
第24章
“从前有两个原始部落,为了争夺土地发生了战争,部落a把部落b消灭了。
部落a的先知是个很慈悲的人。他对这样残忍的杀戮感到良心不安,于是向神灵祷告,并且得到了神谕:神灵果然已经被触怒了,将要降下灾祸,惩罚部落a。
先知很痛苦,但还是遵照神的意旨保持了沉默,没有发出预警。因为他相信,这么做可以替族人们赎罪。
再后来,灾祸果然降临了。”
说到这里,薛夜来就停住了。
白杨等了一等,问道:“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这个故事就这么长。”薛夜来低头,去看白杨侧着的脸,“你有什么想法?”
“这是一个寓言故事吗。”白杨枕着臂弯,并不转过眼睛,目光落在窗户外面,仿佛在看离得很远的什么东西。
“算是吧。”薛夜来耸耸肩。
“那个先知,他死了吗?”
“谁知道呢。我想应该没有,因为他对神灵忠诚,所以,神灵也许会宽恕他。”
“是么。你认为他应该得到宽恕。”白杨似乎笑了一下,“可是在我看来,他只是个既自私又怯懦的人。杀戮发生的时候,他什么也不做。杀戮过去之后,他又害怕神灵降罪,祈求神谕,只是为了自保。如果他真的是因为慈悲而想为族人赎罪,为什么自己不做出牺牲,用自己的命向神灵献祭?”
薛夜来愣怔了一下,“你认为他必须死,才是真心赎罪?”
“是的。”白杨回答得斩钉截铁。
“那……”薛夜来舔了舔嘴唇,“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