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越像是忽然有些坐卧不安,发现陆之霖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皱眉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师兄不肯说吗?」
王越沉默片刻,才道:「你不嫌无聊的话,我自会告诉你。」
陆之霖当下搬了茶几小凳到跟前,倒了两杯茶水,恭恭敬敬地坐在他面前的矮凳上:「师兄请说。」
王越推脱不过,只好缓缓说道:「我主修的功法名唤天意诀,秉持天意而执剑,这才能无往不胜。世人都以为我武功卓越拔群,其实只不过是我顺应天命而行。当年见到你重伤垂死,其实本不想救你,但因正好发现了你的身份,这才出手救你一救,是我遵从天意而为。你不必心存感激。」
陆之霖虽然隐约猜得出王越当年舍命救他,绝不可能是对自己一见钟情,但听他当面承认,不由有些失魂落魄,过了半晌,才勉强笑道:「反正都是师兄救了我,到底因为什么又有什么要紧了?」
王越点了点头,又道:「后来你中毒上山,抱住了我,令我真气逆行,不能动弹。其实也是出于天意。此后,我的功法便开始三五不时地出了岔子,内功不进反退。这才导致了那段孽缘发生。」
看到陆之霖神情恍惚,王越忽然有所悟:「你该不会认为我喜欢你已久,你才对我有了那种想法的吧?」
「不是!」他回答得太急,反而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王越缓缓一笑,倒像是有些释然:「如此说来,我们两人都是自以为是了。都以为对方喜欢自己,这才……既然如此,我们便把婚约取消了,如何?」
「不行,我不许!」陆之霖霍然站起身来,「你既然答应了,便不可反悔!」
王越不知他为何忽地生这么大气,连眼角都气红了,不由一怔。
「什么天意,见鬼去吧!我们认识是天意,可是像师兄这样的人,怎么会接受命运的安排,被我拥抱,又答应和我成亲?难道走到今天,你还不肯承认是因为你心底喜欢我,却又看不起我,所以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王越从未见过他这般又是生气又是伤心的模样,俊秀的面孔流露出的悲伤,竟是让人有了些许不忍。
他缓声道:「之霖,你是有许多优点的,我从未看不起你。」
陆之霖大声道:「那就是你不肯接受自己爱上的人不是女子!你说秉持天意而行,可是你每天所见所闻无数,难道就只有其中一小部分才是天意注定吗?所谓天意,只不过是你笃信如此而已!你若认定了天意是归隐山林,根本不会管世上之事,我就是死了烂了,又与你何干?你若认定了天意是弱肉强食,那你就会助纣为虐,根本不会离开京城!其实天意根本就是你的心,你只问天意,有没有问过你的心是怎么想的?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的心就从来没有想过我!」
王越看着他,一言不发,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陆之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对师兄如此不敬,劈头盖脸地怒斥了师兄一番,回过神时,不由面红耳赤,低下头道:「抱、抱歉……师兄,我太激动了。茶水凉了,我再去烧一壶。」
「不必。」
陆之霖伸手要去把王越面前的那杯茶水倒掉,王越却恰在此时伸手拦住,两人的手指在半空中正好碰在了一起,猛地又都缩了回去。
行迹如此明显,脸嫩的陆之霖已然面颊发烫,王越也不由有些尴尬。
寂静了半晌,王越先开口道:「你伤势痊愈以后,有什么打算?」
如此生硬地转移话题,陆之霖也乐意顺着梯子往下爬:「我打算去天道盟找梁天逸报仇。师兄愿意……陪我同行吗?」
王越道:「正好与你同路,那便一起走吧。」
「那太好了。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我们就赶路吧。」
两个人干巴巴地说完话,面面相觑,越发感觉尴尬。
陆之霖本该出去准备明天出门的干粮,但腿像黏在地上一样,不愿动弹,直到王越轻咳了一声,他才猛然惊醒,讪讪地告辞,退了出去。
这张床早上还给陆之霖养病,晚上就换了人睡。王越自然没有这么娇弱,一定要睡床,只是如今心乱如麻,不知如何面对陆之霖,这才将陆之霖赶出去。
一直以来,他都知道自己的武道之路在破除眼前的迷雾后,大约只有两条路可走,但到底是顺应天意还是逆天而行,他还游移不定。顺应天意这条路,一眼就能看到头,那就是会被天意折腾到死,而逆天的做法,则是走上邪路,也并非自己所喜。
陆之霖提出的疑问他从未想过,让他大为惊讶。
天意即我心吗?这倒挺符合自己的脾胃,只怕当年写出那篇心法的前辈,都没有想到这一点吧。
从「代天行事,秉持天意」,到「我即是天」,中间理应还经过「我命在我不在天」这一阶段,可是在陆之霖看来,这却是自然而然直指本心地过渡了。
目的明确,简单直接。这也就是为什么陆之霖练武会比那么多人都快的原因吧。或许他超越自己的那一天,并不遥远。
这些年忙于练功,他实是从未考虑过自己在想什么,被陆之霖这么一问,倒有些迷茫。
他的心意究竟如何?难道真的被陆之霖说中,他对陆之霖很早就有好感,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吗?
王越有些失神。
每次都是理智告诉他,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一旦把决定权交给了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