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时常在清晨一人儿出门跑步,那时候还没有这个熊陪呢。
他现在有熊陪,还无病呻吟什么?
从沙滩返回,庄啸走到岛上原住民的聚居地。山坡依然陡峭,破房子在阳光下呈现斑斓的颜色,让人心思恍惚,回忆起片场曾经惊心动魄的血光。
他也找到那条上山的小径……上一次好像没走过这里?
妇女在粉刷门板。秋天成熟并晒干的红辣椒和橘色辣椒,一长串长串地挂在房檐下面。
庄啸看到了那一株参天巨树,受当地人顶礼膜拜的“圣地神树”。
树叶在冬季略微凋敝,树枝上却挂满了游人祈福的木雕圆牌。抬头往上看去,无数的木雕小牌牌在风中碰撞敲击,“咣咣”作响,相当壮观。
许个愿吧。
庄啸也买了一个木雕圆牌,自己写上一句小纸条,卷起来塞到木牌的小孔里,再用胶封上。这就打不开了,要打开只能挖木头。
没有遣词造句天分,缺乏抒情文采,他就临时仓促写了两句特俗气的话:【宝贝,继续活泼快乐意气风发!我会一直想念你,从今往后的二十年。】
依照当地人许愿要写家族姓氏的习惯,他就在木牌正面刻了个“庄”字。刀工很烂,笔画都刻歪了,幸亏这字儿笔画少,要让他刻“啸”就彻底瞎了。
他捏了捏琰琰熊的脸和鼻头。
小样儿的,你小子要是哪天功成名就称霸影坛,也能拿奖拿到手软吊打前辈后生了,老子肯定为你高兴,到时破戒为你喝一整瓶酒。
他抬头观察这株大树,跟人家说,不用帮忙,我自己爬上去挂。
当地管这棵树的是一位大叔,卷毛头,脸色黑黢黢的,嚼着烟叶,说,现在大风季节来了,这树不让爬,你不能上去啦!以前我们还允许爬的,怕是长年累月把我们的神树爬塌了,现在不给游客爬了。
不给爬就算了呗,庄啸绕树一周,抬头找,挂哪啊?大叔举了一根超长的竿子,耐心地跟在他身后绕圈。
在很高的一根大树杈上,特显眼地挂着一只木雕牌,比别人挂得都高,傲视群雄。小风一吹,晃一晃,特别嘚瑟。
庄啸随手一指:“就那个地方,那个最高,挂它旁边。”
大叔举起竿子比画,太高啦,挂不上去,你咋这么会挑地方呢?
庄啸问:“那个你是怎么挂上去的?”
大叔说:“那个人,我记得清楚,他自己爬上去挂的!竿子上不去,他自己上去了。”
庄啸:“自己爬的?”
“很有印象,我记得,那个家伙,光头,爬树爬得溜索,像猴子一样当时就上去了,我们以为他肯定上不去……”当地大叔英语讲得比较生硬,但意思表达明明白白,“他自己挂上去的。”
“什么时候的事,您还记得吗?”庄啸一脸平静,眼底已是一片斑斓,映着天,映着地,映着海面白色的波涛。
这股浪潮来得汹涌,迅速推到他的眼眶边缘……
“夏天吧?”大叔说,“就是去年夏天,我记得那个家伙。”
小风突然变成大风,就是这样一阵玄妙的风,吹向神树。这就是一棵屹立千年的神树,仿佛对诚心叩拜的人怀有善意,对来人诉说昔日的情怀。
树顶的那只木牌,挂那么久了都没有掉过,却被这阵风带下来,不偏不倚就落在庄啸脚边一尺。
他弯腰捡起木牌,捧在手里,看到的那一刻已经笃定。
木牌正面,刻了个“裴”字。
刀工真他妈烂。
估摸因为比画比较多,傻猴子还先用铅笔偷偷打过草稿,然后再用刀,结果还是把自己的姓刻花了。这个字刻得像个“袋”,又像个“装”。
庄啸盯着这字笑了半天。裴英俊变成“装英俊”,可不就是你么!
大叔瞅他也像瞅神经病一样。庄啸抬眼向大叔解释:“这是我朋友写的……他去年来过,我今年过来替他还愿。”
他真的很想知道,琰琰在小纸条里写什么了。
很想把这个木牌撬开看看。
他攥着那小物件攥了很久,捏在手心里,最终没有动手撬。干脆就把两个牌子的线绳拴在一起,打成一个死结。他指挥大叔帮忙:“您把这两个牌子挂一起,随便哪一根树杈都可以。”
觉着不放心,临走还嘱咐一句:“以后要是被风吹掉地上,您就把两个牌子重新挂回去,挂哪儿都无所谓,只要拴在一起就成。”
神树附近的村落里,有几家贩售旅游纪念品的店铺,淡季都关门了。唯独一家做人体刺绣的小店,敞开半扇木板门,接纳带咸腥味的海水湿气。
缠着红色头巾、脸上布满刺绣花纹的老妇坐在店门口,看起来已经很老很老了,据说是当地的文身“圣姑”。老妇瞧着庄啸走过来站定,于是默不作声地起身,把他带进去了……
你要文什么?文在哪里?
庄啸以前从来没文过身,没有在身上雕花穿孔穿环之类的癖好。他身上只有戒点伤疤,已经够了,不想再留任何人的印迹。
店内视线昏暗,燃着热带香,他想了想,把外裤脱掉,指着自己胯骨上,人鱼线更往下的位置:“文在这里,文一个人的名字。”
……
帝都机场。
裴琰在路上打电话给一家外卖公司,为庄大爷定了个“包月套餐”,就是给老爷子连送三十天的外卖。他然后就打电话给自己定了机票,一刻都不想耽误,不想在这里耗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