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蔺未名也寻来了,夜色沉沉,那两人又喝了些酒,口里的话越发没个顾忌。照殿红的香气四溢,蔺晨忽然大笑:“还敢说本少阁主口出狂言,也不知道碎骨拔毒疼得死去活来时,拉着未名衣角不停叫七表哥的是谁啊!”
七表哥,大梁的七皇子,萧景琰。
梅长苏但笑不语,后来二人清醒过来,皆是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这件事。蔺晨是觉得太过丢人,斤斤计较委实有违他平日的风范。至于梅长苏,就连蔺未名都看出了那夜未竟的话语中藏了多少不欲人知的深重情绪。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猜测也仅仅是猜测。但今日在金陵苏宅的所见所闻,那数年前的猜测竟是有成真的样子。
蔺晨看着那紧掩了门的书房,若有所思。
是了。倘若不是一开始就存了分桃抱背的心思,又怎么会轻易将自己许了出去,倘若不是待萧景琰与旁人不同,以他那宁为玉碎的性子,又如何会巴巴的跑来金陵还跟那人夹缠不清。本来极容易就能看出的事,苏宅的一干下属畏于宗主威势不敢多言不能多问不可多想,宫羽一个年轻姑娘心思细腻,却怕是早就看了出来。
一念至此,蔺晨忍不住朝年轻姑娘离去时的方向看了过去。她明知自己心悦之人有分桃之迹,却还在不知来日不问归途的情形下守在苏宅,等梅长苏从琅琊阁回来后事无巨细的照看他,且又从不逾矩的时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蔺未名上前道:“你还走么”
蔺晨愣了愣:“什么?”
蔺未名看了看书房的方向,复又转首看着蔺晨的眼睛,蹙眉道:“你不是说明日回琅琊阁?”
蔺晨这才反应过来,叹了口气道:“我怕是走不了了,你看长苏的情形,我可放心不下。”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即便之前的那些药有后遗症,如今有了我从东海带来的木丹,他的病就算是全好了。至于心病......”蔺未名容色淡淡,语调仍旧没有波澜,“又不是病在你这里,你在不在这里与他的病又有什么相干”
蔺晨听了蔺未名的话,明知事实全然不是如她所言,却不知为何凭空生出一种她说的很有道理的情绪。滞了半晌竟只是干巴巴地反驳了一句:“你不知道......”
这话却是不错,故而蔺未名听了也不再多言,只轻声道:“那等到明日,我一人回琅琊阁就是了。若再有什么大事,你写信告诉我也就是了。”
蔺晨不情愿的道:“为什么要走”
蔺未名淡声道:“倘若不是你撒手琅琊阁的事务,我原也用不着每年都要回来的。”
若是平时,甄平听了这话必然要对蔺晨大肆嘲笑,如今却只默默地看着蔺晨哑然的神色。蔺晨察觉后,终于潇洒的一挥衣袖敲了敲折扇,笑眯眯地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去看看就是了。再则你们也别把这个看得太重了,依我看,不过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偏要翻蹬两件不大的事来显示自己的生于忧患罢了。”
甄平不理他胡说八道,只看着他上去推开了那书房的门才长长的出了口气。转头向蔺未名道:“蔺姑娘,何如”
蔺未名低头想了想,忽的抬头向他清浅一笑:“你信蔺晨罢,他与长苏交好,我虽不清楚事情是怎么样的,他却明白。我瞧着他也不像是着急的模样。想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甄平抬头看了看天色,低声道:“看这天色,怕是又要有好大的一场雨呢。”
书房内,梅长苏动作极快地整理着书架上的文书。蔺晨进门后便懒懒地倚着门看他来回走动,过了许久终于开了口:“怎么,今上果真要发落你,你这是要交代后事么?”
梅长苏也不理他,整理了一摞文书后行至桌前开始展纸写信,头也不抬地道:“你若有说废话的功夫,还不如过来给我研墨。”
蔺晨果真上前,依言给他研墨。偏头笑道:“如何,今上怎么说?”
梅长苏的笔尖停了停,语调有些发涩:“他什么也没说。”
第19章 十九
【十九】
萧景琰来看皇后的时候已是午后。想来是刚用了午膳怕积食的缘故,皇后正歪靠在窗前闲闲地翻阅着一册书。萧景琰不欲惊扰她,便未使人通传,只静静地走至近前,方看清了那是一册《三国志》。
皇后见有阴影遮了眼目,抬头看去方才发觉是萧景琰到了。也不慌张,从容起身向他行了礼方起身道:“陛下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萧景琰亦是坐在窗下,结果清屏倒好的武夷茶饮了一口,才笑向皇后道:“早间忽闻春尽,特来向皇后讨‘浮生半日闲’。若扰了皇后做学问,该向皇后请罪才是。”
皇后闻言抿了抿唇笑道:“臣妾最不喜欢李涉的诗,也不愿有什么逢僧话的本事。若是真的了悟也罢了,可臣妾不过是个俗人,并不曾有这样的悟性和本事。”
说着,她抬手遮了遮那并不甚烈的日头,将自己面前的茶盏端起,轻轻抿了一口。
萧景琰不由也笑起来:“可是呢,皇后连《三国》都读起来了,可是要学习仕途经济,以备科考”
皇后闻言立时收敛了笑意,肃然道:“陛下慎言,若有心也还罢了,倘若陛下无心做此诛心之论,臣妾却是百口莫赎。”
萧景琰沉沉打量了她许久,只见皇后目光凛然沉静,全无躲避惶恐之色,终于叹了口气:“是我错了,不该疑你。”
皇后垂下的眼眸中微露讥诮之色,语调却是和缓的:“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