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李衍矜持地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满意。
恭王十分诧异,旁边的老妇更是惊讶,忙唤了相貌最出众的几个女孩,挨个儿走上榻前给客人细瞧。
而端王愈是打量这些女孩,心中愈不是滋味儿。
不知怎么的,这两天他不管做什么事情见什么人,心里总是会想起三年前的初春。
那些本以为早已经遗忘的记忆,如今却是因为与表哥重逢而变得鲜活如昨。
就好像现在,看着这些姑娘,李衍不由想起了表哥说过的话:“天下女子都是父母疼爱的掌上明珠。我怎么能随意怠慢他人心爱的女儿呢?”
银屏阁里的女孩年纪与妍铃公主差不多,人生际遇、身份地位却是大不一样。
一看到她们,端王就想到自家小妹,心中更是不忍,哪里还能把她们当成玩物挑肥拣瘦呢?
恭王一看端王脸色,还以为李衍是看不上这些女孩,大好兴致也黯淡下来,摆了摆手,无精打采地说:“罢了罢了,这些庸脂俗粉确实没什么好稀罕的。我瞧这屋子里,长得最漂亮的还是咱们家宜安了。”
李衍一听这话差点没跌下软塌,恼羞成怒正待反驳,却见恭王垂头丧气,一副十分懊恼的神情。
李衍心道,三哥哥虽然笨,但到底也是想要讨我开心,心中一软,温言劝道:“三哥哥,今日就让我们兄弟俩对坐饮酒好了,叫这些女孩子都下去罢。”
恭王点了点头,那老妇拍了拍手,女孩们又顺着原路回去了。
那些个乐者琴师却还留在原处,老妇叫他们往前站几步,又殷勤地问候客人:“两位公子,吃酒的时候可要丝竹音乐助助兴?”
银屏阁的乐者也大都是女子,个个花枝招展桃红柳绿,往那儿一站就是媚态横生明眸善睐。
恭王已经没了玩乐兴致,反倒是端王想听听小曲儿。
李衍环视一圈,忽然发现人群中有一位白衣琴师,是为数不多的男乐者。他被姑娘们挤到角落,低眉顺眼地抱着兰琴,安安静静地立在墙边。
李衍看他相貌,在这烟花巷柳中只算得是中上之姿。又看他身材,高挑端正,没有一点儿娇柔媚态。再看他打扮,一身白衣朴素无华,在这华贵阔气的银屏阁中显得格格不入。
那琴师倒是五感灵敏,察觉到客人的视线,也越过人群望向端王。
端王本是在偷看人家,不意与人对视,当下神色一怔,活像只受惊的小猫儿。
琴师也愣了一下,随即淡淡一笑。
他生的是丹凤眼高鼻梁,面孔白净,笑起来更是和柔如水。
人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在一些人眼中,这位琴师是相貌平平无甚稀奇,但是在另一些人眼中,他就是斯文清雅人淡如菊。
——而端王恰巧就是“另一些人”。
因为这位琴师的笑貌,叫端王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那人的笑容曾经也如春日朝晖般晴朗和煦,叫李衍心动不已真心仰慕。
可惜,那人却从金刚罗汉改行成了冷面阎王。李衍这只小妖精,一旦脱掉女装,就再也拿捏不住他了。
银屏阁的老妇察言观色的功夫已经到了极点,李衍不过多看了那琴师几眼,老妇就将那琴师唤到厢房最中间,又介绍道:
“他叫柳卿,别的什么也不会,唯独琴技堪称一绝。两位公子,光是吃酒多没意思,酒伴琴音才是风雅。不如就叫柳卿为两位抚上一曲?”
柳卿怀抱兰琴,微微颔首。
端王看了眼恭王,又看了眼柳郎,犹犹豫豫地说:“倒也不是不行……”
第17章 第十七回
恭王立即起了兴致,促狭地问端王:“我竟从来不知道,原来弟弟喜欢这种调调的?”
端王实在受不了这个笨哥哥,敛容正色道:“你不是也听到了么?柳郎是正经琴师,别的什么也不会。三哥哥,你要是再这样说话,我就要生气了。”
“正经琴师?哈哈哈——”李潇登时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快出来了,竟好像李衍的话是什么春秋大笑话似的。
李衍被李潇弄得一头雾水,迎宾老妇居然也跟着笑了,又别有深意地说:“公子此言差矣。要知道,这银屏阁里的人物玩意儿,但凡是能用眼睛看到的,那都是能用钱买到的。只要客人愿意出钱,就算是银屏阁后院水井里的月亮,咱家也能给你捞出来,更何况区区一个琴师呢?”
银屏阁虽小,口气倒是很大。李衍颇感意外,而柳卿听了这话,也只是怀抱兰琴顺服地站在老妇身边,神色仍然是温柔如水,微微浅笑纹丝不变。
另一边,恭王终于笑够了,又见自家弟弟与一个男琴师眉来眼去含情脉脉,索性大手一挥,将这琴师留下,又抛出银钱,叫端上好酒好菜。
老妇收了银钱,更是殷勤非常,媚笑着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带人送上美酒佳酿与精致菜肴。端酒布菜的也都是美貌少女,可惜两位客人并不怎么搭理她们。待酒菜上齐之后,众人一皆退出,只留下两位客人与琴师柳卿。
柳卿抱琴坐下,手抚琴弦,问道:“两位客人,有什么想听的曲子么?”
李衍兴致勃勃地问:“柳郎,你会弹琵琶么?会唱《莺莺操琴》这一折么?”
柳卿神色一怔,道:“我只会弹琴,琵琶曲艺……并不熟练。”
李衍没想到,这位柳郎真的除了弹琴以外什么都不会了,怪不得他在这富丽堂皇的银屏阁里如此混不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