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阮玉和欧阳情根本不熟,算上这几个月朝夕相处时说的话,也不过百十来句,偶尔一年半载连面都碰不上。
但阮玉却一直记得,欧阳情上山的时候是个大雪天,他也还年轻,身上有股森郁的气质,其实也不过毛刚长齐,是个半大的小子。
他怀里抱着一个人……是男是女,是胖是瘦,阮玉一概忘了个干净,只知道这个人当时身受重伤,药石罔效,不久之后就死了。
原本在笏迦山上是有个墓的,谁知欧阳情三日后不知中了什么邪,非要将尸骨挖出来,用这口匣子装了,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
“慕大哥不是人死复生的,你就算要了这具躯壳,又能养他多久?”阮玉又道,“天下间异闻无数,这么多年了,你又怎知他人没有活在天南地北,没有投胎转世……你再算算日子,从他死的那天到今日,怕已有青梅竹马,父母成双,你是嫌他上辈子不够苦吗?”
她这番长篇大论说的又快又急,竟然没被自己的唾沫星子呛到。然而欧阳情只是淡淡的看着她,也不出言反驳。
但那双眼睛里,有着某种能让阮玉毛骨悚然的东西,小姑娘现在并不感到害怕,只觉得可悲。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双更~
第123章 一百二十三章
“我不救他,他会死,我救他,他也会死。”欧阳情开口道,“他胸口的热气,最多还有一个时辰,你要跟我一起等吗?”
他鲜少有表情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个讥哨的笑容,阴魂不散似的往阮玉眼睛里钻。
仿佛天下间就这么一个大夫,生杀予夺,也只在他一念之间。
阮玉憋着一口气,半晌才吐出来,不甘愿的侧身给欧阳情让开一条路,她神色微凛,忽然附耳贴上了欧阳情,“你记着,我没什么记挂的东西,倘若慕大哥死,我便拆了你的这副骸骨,天南海北的扔了,永生永世捡不回来。”
这丫头比之以往多了些沉稳,但这沉稳于熟人面前却不见得拿出来,还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冲劲儿,只有当了“外人”的面,她的威胁才真正成了煞有介事的东西,饶是欧阳情自认本事大过阮玉,也一样的背脊生凉。
当真是相互伤害。
欧阳情便轻轻“哼”了一声,走到慕云深跟前,气不十分顺畅的瞥了一眼萧爻,“你将衣服换了去,待会儿有地方用得上你,别滴我一身水。”
大夫这么说,萧爻便顾不得形象,连滚带爬的窜出几丈远,临了才想起来这不是自己家,又悻悻的跑回来问:“陈大夫,能否借地换身衣服。”
这一连串的身手看的陈大夫目瞪口呆,有些磕巴的说,“跟我来吧。”
谁知萧爻得寸进尺,更加惭愧的又问,“能不能再借身衣裳?”
“……”怕今日引进门的不是病人,而是什么讨债鬼。
这陈大夫不知道是哪方风水养育出来的菩萨心肠,从发顶到脚底板都庸碌的厉害,文不成武不就,连大夫都干的稀松平常,就是心好,长了副任人宰割的样貌。
他领着萧爻进了内室,还准备了一套自己的衣服,甚至连毛巾一并递了进去。
慕云深所在的药堂和萧爻只隔了一面墙,萧爻换衣服的时候,动作忽然一顿,眼神直愣愣的盯着这面墙,恨不得看出个人形来。
陈大夫还没穿两次的衣服,就这么生无可恋的挂在他肩上,袒露着的半边身子伤痕无数,或大或小——狰狞者,几乎将他劈成了两半。
而这一路上,萧爻连根手指头都舍不得让慕大公子伤着了,结果这一遭却往水里一掉,掉出满身毛病来,不死不活的躺在外面。
他苦笑了两声,轻道,“让秦叔知道了,非打死我不可……那可不是我殉情,只是不好跟长辈计较。”他想了想,手指顶在墙上戳了戳,好像戳在慕云深的腰窝上,“要等我爹救出来了才能跟秦叔说。”
过一会儿,萧爻再叹了口气,“要不还是等等,你不是想天下双分吗?总得分完了,我才好给你个交代……”
“那笏迦山怎么办?”萧爻挠了挠头,忽然觉得慕大公子的生死简直是天下间头等大事,否则这一股脑的全落在自己身上,便是烦也烦出毛病来了。
他匆匆将陈大夫的衣裳套好,也顾不得想什么“殉情”的事了,念念叨叨着“你可千万不能死啊”,冲过去就要抱欧阳情的大腿。
欧阳情正在下针的手一抖,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躺在床上的慕云深已经有了丝活气,这陈大夫也是个好学的,纸笔都拿着,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看。
萧爻的心里拧巴成了一团,跟刚才擦水的毛巾似的,还一抽一抽的疼。
慕大公子的睫毛颤了,手指动了,乃至额头上有了一滴汗他都瞧的非常仔细,生怕错过了什么他还活着的细节。
以至于欧阳情松一口气,说“暂等”的时候,结结实实吓了萧爻一跳。
让自己担心受怕无数次的混账玩意儿也终于尝试了一把提心吊胆,慕云深本该觉得普天同庆,可真正到了荡口,却又心慌……不想让萧爻也受一分苦。
他虽然晕着,神智稍有混沌,但想必这副身体二十多年来,倒有一半时间处于这样的状态,竟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