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何英什么也瞧不清,他邪火簇簇,好象第一次认识余燕至。
他想趁黑狠狠揍余燕至一顿,可想归想,他也不肯白白吃亏,他被余燕至差点咬死,被折腾得早没了力气。何英翻身钻进被窝,睁着双眼想心事;这样挺好,绵羊露出了狼尾巴,他以后不用对余燕至客气,有劲的时候就该揍得对方爬不起来,总好过今日这般狼狈。他越想越窝火,连梦里都不得安生……余燕至举着斧头站在他面前,一身的雨水,眼里凉飕飕的;余燕至想杀了他。
翌日清晨,像往常一般,何英洗漱过后去了师父屋子,取来纸笔趴在桌上又画了只乌龟,龟壳上照旧是“余燕至”三字。
早饭的时候,何英破天荒坐在了余燕至身边,将折好的纸偷偷塞进他手心。
余燕至只顾埋头吃饭,虽然接下了却也没当场打开的意思。何英在桌底踢了他一脚,余燕至抬起眼皮,夹了一筷子凉拌苦瓜放进了何英碗里。
眼瞧二人竟有了些师兄弟的感情,庄云卿不由面露欣慰,却不知何英最讨厌吃苦瓜,只跟余燕至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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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燕至以前是棉花,何英使出力气打下去,却又给不痛不痒弹了回来。余燕至现在是什么?何英说不准,大概像片湖,投进颗小石子就能泛起涟漪,听见响动,投进颗大的还能激出水花;只是伴有风险,一不小心会湿了衣摆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余燕至一直是以畏惧的姿态容忍着何英的蛮横无理,可何英自从摸清他的底线就变本加厉起来,非要将他招惹到忍无可忍。何英对他不再爱搭不理,余燕至却不觉得有多高兴;何英在师父面前明明乖巧嘴甜,然当着他的面,什么话伤人就专挑那话讲。何英耍二皮脸的本事让余燕至不得不对他重新看待了,余燕至心里琢磨,自己以前忍气吞声让何英打,何英不满意,何英现在想讨打。
冬去春来,草长莺飞。
西边竹林冒出了许多嫩嫩的竹笋,余燕至提着竹篮,替哑巴婶揽下了这件差事。何英跟着一起前往,他两手空空,是个很有诚意的监工模样。
两人走过一段山路,穿过一片林子,眼前便出现了翠浪翻滚的竹海。
那些竹笋刚冒尖,十分鲜嫩,余燕至欠腰一手一根,很快就撅了半篮子。何英慢悠悠跟在一旁,显得既无聊又惫懒,他心里寻思着做点什么,于是停步余燕至身后,朝对方屁股不轻不重踹了一脚。
余燕至知道他一撩闲准是想生事,便从篮里挑了颗大点的竹笋,剥皮后递给了他。何英对余燕至的示好曾经置若罔闻,如今受之无愧,他认定无意间发现了余燕至的本质——一头狼崽子,他用不着跟狼崽子客气,他迟早要扒下那层兽皮,叫余燕至承认余景遥是个大混蛋,叫他再不敢跟自己呛声。
何英咬下竹笋,嚼了两口唾了出去,眉毛拧得死紧:“苦的!”
何英舌头矜贵,受不得半点委屈,余燕至背着师父不知帮着吃了多少他碗里的东西。
直起身,余燕至接过竹笋,尝了尝果然又苦又涩。他不晓得刚摘的鲜笋需浸泡才能入口,何英自是更不知晓。余燕至朝地上呸了口唾沫,心说这回倒不怪何英娇气。
“你故意挑个苦的给我。”
瞧何英早憋着股子劲要找麻烦,余燕至也不辩解,将竹篮呈到了他面前。
哑巴婶端上桌的凉拌笋丝又香又脆,何英想方才那颗定是坏了,巧不巧被余燕至选中,如今自己再挑,万不至于运气那样差,于是拣出颗小的剥了皮就往嘴里塞。在余燕至的注视下,何英千辛万苦咽了下去,笑得一脸甜滋滋,然后趁对方弯腰继续忙碌时,将手里的竹笋扔入了草丛。
余燕至装作没看见。
何英把两只空手背在身后,很有庄云卿平日的样子,他漫不经心地斜睨余燕至,道:“我挑的比你的甜多了。”
余燕至撅了颗竹笋往篮子一丢,他仍旧是弯着腰的姿势,扭过头,自下而上与何英目光相接:“你还吃吗?”
眨着眼收回视线,何英暗骂了一声。
余燕至重新垂首,嘴边弯起了弧度,想何英在无聊的小事上倒是脸皮薄,宁可苦到心里也要装出副甜滋味。
收获了满满一篮竹笋,两人并肩往回走去。
何英嘴里发苦,脸上的表情就不十分好看。余燕至心知肚明,只盼早点将竹笋交给婶儿,然后能躲一时是一时,以免这人借机找茬,一张嘴又不知要说什么浑话。经过先前那片林子,何英忽然停住了脚步,余燕至一时未察,又走出三丈远才满怀疑惑地回头望他。
“嗯……”何英蹲了下来,小声嘀咕道,“这是什么?”
重返何英身边,余燕至随之瞧去,但见松软的土地上有五个向下凹陷的圆坑,一大四小,甚是眼熟。他想起自己曾养过的小狗,湿爪子从桌面踩过时仿佛就是如此的痕迹……只是那个比眼下的小了太多太多……
“嗷——”
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一股来势汹汹的掌风,一个巨大的黑影骤然自树后冲出,眨眼功夫便来到了他们面前。那事物一身深棕色皮毛,发出吼声的嘴巴大张着,四颗尖利的獠牙像四根钢锥,挥舞身前的大掌带着锋利的指甲,这样的一掌足以活生生扯碎半个人!余燕至脑中“轰”的一声,蓦地想起师父曾告诫自己在林中行走需千万小心的野兽——熊。
何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