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望之缓缓睁开双目,一梦甜酣,已是日上三竿。
董琦儿听到响动,绕过屏风,笑道,“殿下好睡!”虽然宇文彻下过立后诏书,但举宫上下,仍称陈望之为“殿下”。“君上特意叮嘱,要奴婢们别惊扰了殿下安眠。”她上前托住陈望之的手臂,“殿下饿了没有?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陈望之挪动双腿,发现上身盖着宇文彻那件熟褐色的外衫,不由面色一僵,嗫喏道,“这——”
“说来,君上真是爱重殿下。”董琦儿眉眼含笑,道,“清早君上要去朝会,可殿下抓着这件衣服不放。君上不忍吵醒殿下,就干脆悄悄把这衫子脱了……”
陈望之垂着脸,将外衫拢到膝头,惆怅道,“如此说来,我却又要他为难了。”
翌日恰逢九月初九,重阳之日,习俗登高赏菊。“今年月奴不能登高,那就明年。”宇文彻起身,见陈望之一双眼睛欲语还休,就刮了下他的鼻头,笑道,“怎么醒的这样早?睡罢。不过今日要办重阳宴,只怕夜里才能回来陪你了。”低头提到榻旁丝履,一挑眉,道,“穿着舒服么?”
陈望之孕中小腿浮肿,连带脚也肿了一圈,这双丝履却不松不紧,“正合适。”他缓缓坐起,斜靠凭肘,目视着宫人给宇文彻戴上帝冕。“不管你几时回来,我都等你。”
“不用,你累了就歇息。”宇文彻摆摆手道,当着一众宫人的面,忽然转身抱住陈望之,在他嘴角小小一啄,大笑而去。
陈望之怔愣片刻,睡意全无。对董琦儿道,“他……有些奇怪。”
董琦儿忙着在他腰下垫上两个隐囊,不解道,“许是君上心情愉悦——今日万里无云,天气绝好,殿下若是不困,倒不如出去走走,赏赏桂花。或者来瞧着奴婢做桂花酱,前些日收的桂花晒干了……”
陈望之将那件外衫抱在胸前,轻声道,“好。”
几个小宫女穿粉着绿,轻盈地从廊下走过,笑语清脆如珠。那一窝燕子南飞越冬,燕巢空空如也。
当夜,直到申时,陈望之方盼到宇文彻的脚步声,一颗心才放了下来。宇文彻身上带着酒气,面色却是如常,“怎么不睡?——我没饮酒,你不用怕。”
陈望之道,“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宇文彻淡淡一笑,上前俯身将人搂进怀中,捏了捏陈望之颈后那片皮肉。陈望之有孕在身,他一切行动皆小心谨慎,生怕肌肤相亲之间情难自已,伤及斯人。颈后甚是安全,他便时常捏上一捏,以示疼惜。“好,我回来了,等我洗漱过,就来陪你。”换下帝服,忽然发现他惯常穿的外衫竟穿在陈望之身上,不禁失笑,“你喜欢这颜色?这是秋罗,你穿嫌单薄了些。明日让奉常给你裁新的。我记得大婚时给你做了许多件长衫,这颜色应当也有。”陈望之就着他的手,嘴唇划过宇文彻手腕处的皮肤,小声道,“这是你的。”
“是我的,你穿着……”宇文彻笑起来,“以往肯定肥大,如今么,系上衣带,倒也可观。”宫人伺候着洗漱过,一面擦脸,一面道,“既然喜欢得不舍得脱,那就送你。”陈望之直摇头,口中嘀咕道,“赏我的。”
董琦儿放下帷帐,带着侍奉的宫人躬身退了出去。宇文彻盘腿而坐,陈望之道,“阿彻今日很高兴。”
“当然高兴。”宇文彻想到重阳宴会,忍不住嘴角勾起,“高兴极了。”
陈望之奇道,“为什么?”
宇文彻道,“说来话长,千头万绪,也不是一桩两桩。总之,就是有狐狸露出尾巴,等再过几日,我便去猎狐狸。”
陈望之听到“猎狐狸”,有些憧憬,“阿彻是要去打猎么?”
宇文彻点点头,道,“对,打猎。”口角含笑,兴致勃勃。陈望之叹了口气,道,“可惜我不能去,等明年,阿彻带我去猎狐狸罢。”宇文彻哈哈笑道,“那是自然!不但要带你去,还要带我们的孩儿一起。”
“那阿彻以前猎过狐狸么?”陈望之追问,“宫里没狐狸罢?我没见过。”
宇文彻道,“猎过,狐狸狡猾,但猎人比狐狸更狡猾。”握住陈望之的指尖,笑道,“月奴最近心情好了许多。你开心,我也就跟着开心。”
陈望之心道,“你这样累,我可不想你回来了还费心费力地哄我。”他总觉得宇文彻话中有话,却参透不出其中深意。宇文彻打了个哈欠,道,“说起来,秋分日前后,原要选了社日祭祀社稷之神。新换了太史令,也不知怎么算的,说今年要等到立冬日方能祭祀。虽说春天有几个地方涝了,好在挽救得当,总算没耽误收成。农耕为国根本,我作为天子,理应做出表率。太液池边,过些时间开出块地来,等来年开春,我就做农夫播种耕田,月奴就在旁边看着,如何?”
“阿彻要耕田么?”陈望之讶异,“那我,我——”
宇文彻道,“我没种过田,放马还有点经验。试试罢,若当真收到谷子,那就都给你吃。”
“我也得做点什么罢?”陈望之惴惴,“耕地我应当能学会……”
宇文彻视线划过他的双手,目光一暗。“今晚没饮酒,被酒气一熏,我脑子却糊涂了。拉拉杂杂说了半宿,偏忘了说最重要的。——社日祭神,你与我同去。还要拜一拜太庙,求祖先庇佑。”
第58章
太庙位于太极殿正东,遍植古柏。“说来也有趣,这都秋天了,江南的树木也不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