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说你没有情义的。”

“难道教仆没告诉你,一个理想的贵族不适合外露悲伤的情感嘛?”赫伦扶着脑袋站起,为他的妻子苏拉让座。

苏拉娇小玲珑,即使怀孕也难以看出隆起的肚子。她温婉地微笑,像温泉水一样体贴柔和。

“谢谢你,赫伦。我为你烤了蜂蜜蛋糕,还加了羊奶酪。”她把蛋糕递给赫伦,挺着肚子要过去坐下。

加图索挽住妻子的肩膀,冲她咧嘴一笑。他把斗篷铺在摇椅上,细心地掸直它。

苏拉羞赧地抓住他的手,扶着后腰坐了上去。尽管行动不方便,她仍是双膝紧并,白皙的手规矩地搭在腿上。

赫伦低头,闻了闻袋子里飘出的甜香气,有些责怪地说:“加图索,这是不祥的葬礼,你不该让一个孕妇来这个地方。”

“噢,瞧瞧你愚蠢的样子,赫伦!”加图索双手一摊,揶揄地笑道,“那些虚无缥缈的狗屁玩意还是少信些好。”

赫伦挑起一边眉毛说:“是吗?不愧是最年轻的元老,从不缺自信。”

“尊敬的普林尼大人帮了我不少忙。”加图索虔诚地向石灰像鞠躬,这种偶尔正经的样子令人发笑,“没有你的父亲,我不可能进元老院。你虽然年轻,也该为仕途做做打算了,表弟。”

赫伦嘴角抽了抽。“能保住波利奥,我就知足了。”

加图索奇怪地瞟他一眼,没理会这句怪诞的话。

“晚上有葬礼游行,还要举办晚宴。你该不会忘了吧?”他提醒道。

赫伦神情一滞,拿住纸袋的手猛地抓紧,“我没忘。”他闷声说。

他低下头,下巴隐没在长发遮蔽而成的阴影里。

……

贵族葬礼上,亡人会被装入棺椁。司葬队伍抬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最终到达广场。

罗马的街道狭窄而弯曲,司葬队伍可谓浩荡,如潮水一般涌入街道。哀乐吹了一路,哭丧声忽大忽小。棺椁上撒着花瓣,引无数人驻足围观。

这是一场披着葬礼外衣的华丽集会,展示波利奥家族的力量。

赫伦穿着黑丧服,走在队伍前方。炎热的夏夜,他被哭声包围,背后涌来聒噪的笛声。他焦躁地扯了扯领口,脖颈上全是亮晶晶的汗水。

女奴挤过层层肩膀走近他,递给他一只银水壶。“大人,这是主人让我给您的。”

赫伦接过。水壶的银面反光,镌刻着范妮的名字。他抬头扫了女奴一眼。

女奴矮小而健壮,肤色微黑。她面部扁平,单眼皮裹住三角形的眼睛,使她缺乏年轻人应有的朝气。

这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唯有耳间一串亮丽的红宝石耳环算作亮点。

赫伦打开水壶猛灌一口。他动作太急,水顺着下巴滴进领口里。

“昨天和母亲一起过来的女奴就是你吧?”他问。

“是的,大人。”女奴恭谨地垂首,露出的脊背上烙有家印。

“你叫什么?”

“弗利缇娜。”

赫伦把水壶还给她。弗利缇娜低下头行礼,耳环重重地垂坠下来。接着,她就像幽影一样隐没在拥挤的人群中。

队伍到达广场。石柱高耸环立,棺椁架在高处的柴木堆上,宛如一条孤零零的小黑船,即将通往神明的天国。

那是一只空灵柩。

柴木被火把点燃,有劈里劈里的炸裂声。火焰如大手般攀上棺椁,火舌疾速而上舔着夜幕。司葬们向火堆里投掷珠宝、丝袍和武器。

围观的平民都以为,普林尼是风风光光火葬的,却不知真正的亡人已经装入石棺、静静躺在城外的族陵中。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火化后的灰烬收集在瓮中,司葬将它带走掩埋。

葬礼结束,赫伦送走母亲,乘着轿子来到广场边的露天花园里。

这里即将举行晚宴,四周由花墙围成。竞技台搭建起来,中央燃着篝火,像光柱一样拔地而起。花园远看如一只巨大的花瓣灯笼,宾客鱼贯而入,奴隶端着美食殷勤穿梭。艳丽的女子坐在外侧,弹拨怀里的竖琴。

葬礼之后,家主会举办晚宴,邀请角斗士进行搏斗,美食酒水供应不绝。这是葬礼中最欢乐的部分,只有在此时欢笑才不会被责备。

人们相信,角斗士的鲜血可以祭祀亡灵。贵族们哭嚎着送走亡人,紧接着便脱下丧服观赏角斗、耽溺享乐。

对赫伦来讲,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就要见到那个人了。

他坐上家主的位置,正对着竞技台。

捧场的贵族身穿昂贵的丝绸,头发上撒着银粉。他们吃得大汗淋漓,咀嚼着腌肉干,脚边堆满果壳的残屑;时不时抬高酒杯,示意奴隶往杯里添葡萄酒。整个花园热烘烘的,酒肉味十分浓郁。

赫伦没有心情和别人插科打诨。他盯着竞技台,把玩手里的几颗豌豆。

很快,两名角斗士手拿武器走上台,跪下向赫伦行礼。

那只短剑和方盾就那么冷不丁地闯进视线。

赫伦眯起眼睛,动作停滞,手里的豌豆悉数掉在地上。

他陷入回忆了。

……

“您堵我输吧,把所有的钱押在上面!”角斗士怀里抱着铁头盔,手臂紧绑皮手套,双脚如剑锋般收起。“最近您欠下不少钱吧。”

血腥的地下角斗场,赌博角斗的输赢已是常态。叫喊声轰轰撞击耳膜,人声鼎沸似要掀翻墙顶,赫伦仍是将每个字都听得清楚。

“你是要去死吗?”他惊讶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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