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泛着定格的光彩,像海洋上冻得结实的冰川,暴风骤雨都不能摇撼。

而且是永远的。

赫伦产生一种满足感。

“你知不知道,你这句话已经触犯到皇帝了!”赫伦笑着说,“不过……我很高兴能有一个品德高尚的奴隶!”

他顿一下,“有时,也是朋友。”

……

安敦尼家充盈着哀伤。中庭挂起厚重的黑纱,大理石潮湿而灰冷,奴隶扫净泥水去晦气。阴雨使这里晦暗极了,像一口死气沉沉的棺材。这种冰冷的色调,总让人联想到喙尖沾上腐肉渣的乌鸦。

庭中央竖着亡人的石膏像,达荷就躺在像前的摇椅上,手里捧一根蜡烛。

那点烛火是灰沉中唯一的暖光。

他的眼光黏在火苗上,一眨不眨。

菲碧踏一地泥泞走来,肩膀剧烈地颤抖。她的黑眼袋比眼睛还大,有点不合年龄的憔悴。

“你明知道他从没学过演讲……”她声音嘶哑,“你为何要难为他?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丑?!”

达荷瞟她一眼,缓缓放低蜡烛。“这么快就开始为他说话了?父亲死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伤心。”

“我真是恶心你的所作所为!你把父亲的葬礼当成什么了?!你就是个被权力所困的疯子!”

“我被权力所困……那你又算什么?被无聊的爱所困的蠢蛋?”达荷讥笑道,“很遗憾,如果你将来真的嫁给波利奥,很难保证你们的孩子不是傻子。”

“天啊!你居然在刚刚死去的父亲面前骂我?!”菲碧指着石膏像尖叫着,“我才流着安敦尼的血,轮不到你这个养子骂我!”

“很遗憾,你只是个女人。现在成为家主的,是我。”达荷淡定地微笑。

菲碧倒抽口气,发青的眼圈红起来。

“哦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我愚笨的妹妹。”达荷挑了挑眉,“你的脸就像泥井一样脏,衣服的褶皱都没理顺,连手都没合规矩地贴在腿边。你简直就是个没家教的疯丫头,一切都这么凌乱!”

“噢!改改你那该死的洁癖吧!达荷!”菲碧嫌恶地喊道,“要是像你这么活,我早就去见冥神了!”

“要是像我这么活,你可能会成为皇后。”达荷笑了笑,“你应该嫁给皇帝的儿子,而不是那个徒有其表的波利奥。我敢保证,你要是嫁给他,只有付出嫁妆的份,没有任何收获!”

“我乐意!”菲碧瞪大眼睛,气得嘴唇发抖,“我才不要嫁给路奇卡,他就是个软蛋!”

“他是个软蛋,可他会是个皇帝。”达荷阴阳怪气,“作为家里唯一的待嫁女人,你有义务嫁给你的表弟,为安敦尼开辟一条顺路。”

“我不!”菲碧尖叫着,“我不是你仕途的工具!”

斯兰听到兄妹俩的争吵,从楼上疾步走下。

她没有化妆,气色不比菲碧好,失去丈夫的痛苦让她瞬间老了十岁。她双眼红肿,连鞋都没顾得及穿上,乱糟糟的红发失去了光泽。

“你们要在亡人面前放肆大吵吗?!”她尖声喝道,指甲陷进手心里。

达荷没有搭理她,继续盯着火苗。

菲碧哭泣着跑到她怀里,告状道:“母亲……达荷逼我嫁给路奇卡……”她揽过斯兰的肩膀,“您知道……路奇卡有多么软弱!他在晚宴时,最喜欢的菜放得离他远了,都不敢站起来去拿!他就是个自卑的弱者!”

斯兰拍了拍她的后背,对达荷说:“菲碧有选择丈夫的自由。她姓安敦尼,身上淌着奥古斯都的血脉,拥有雄厚的嫁妆,可以嫁给她爱的人……”

“正因为她姓安敦尼,才应该肩负这个责任!”达荷冷漠地说,“我想,父亲会和我有共同想法。”

“你应该顾及你妹妹的情感,而不是一味地追求仕途!”斯兰说。

“够了!”达荷烦躁地喝道,“何必去追求那些无聊的东西?!你们抢走我亲弟弟的橄榄园时,为什么不顾及我的情感?!”

斯兰顿了一下,开口骂道:“不知感恩的东西!十多年了,我们供养你的吃穿,为你娶妻,还让你继承家主的位置。安敦尼可比你原来的姓氏响亮多了!”

“我只是你们生不出男孩的产物罢了!要是没有我,安敦尼还有谁能继承?身为女人的菲碧嘛?!”达荷咬着牙说,“我要把橄榄园还给布鲁图斯……”

“你敢!”斯兰尖声道,“我可是皇帝的妹妹,你的仕途可是在我手里!你要是敢让回橄榄园,我就让你失去法官的职位,将你贬成平民!”

达荷坐回椅子,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激动的情绪使他脸色涨红,肩膀无法控制地颤抖。

他完全失去在演说时的风度,像一个哮喘发作的病人。

很久,喘息声才平息下来。他瞥一眼斯兰,沉默片刻,将烛火拿高。

视野中,斯兰的脸恰好被安静的烛苗盖住,很是滑稽。

“我是新家主,轮不到两个女人对我指手画脚。”他说,“你们可以滚了。”

斯兰讥讽道:“你就尽情地迷恋火吧!祝你像罪恶之灵一样葬身在烈火里!那是神明对忘恩负义的惩罚!”

“死于美好的事物里,会是我的荣幸。”达荷恶意地笑,露出的牙发出阴涔涔的光。

菲碧瞪了他一眼,搀扶母亲离开了。

达荷冲她们的背影抛个轻蔑的眼神,继续观赏蜡烛。

他的指头来回晃过火苗,热感在指尖稍纵即逝,他爱极了这点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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