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着演着,天香就弄明白了,这不是冯驸马的故事,这是杨驸马的故事。
——故事背景依托为盛唐,戏说一位姓杨的游侠儿遇到了个江湖女侠,二人不打不相识,暗生情愫却是止乎于礼。后来这杨姓游侠儿从军打败了番邦立了战功,才知道当初遇到的美人儿是当朝筝公主。正当这杨将军求娶筝公主时,那被杨将军打败了的番邦却有意和他结亲,将另一位琴公主下嫁于他。
——和筝公主的娇憨灵怪不同,那琴公主是个性烈如火的飒爽女子,一番波折之后,杨将军最终成了琴公主的驸马。起初杨驸马因心里惦记着筝公主,又有着华夷之分,总是对着琴公主冷言冷语,后来两人日久生情,竟也终成眷属。但那筝公主却仍是孑然一身,浪迹江湖。
天香不自觉地就想到前生的自己,在和冯素贞分别之后,走南闯北地四处游荡,涨了不少见识,可也吃尽了苦头。因着这份同理心,一时生出了几分戚戚之念。她边看戏边喝酒,不经意间,竟把一坛子的桂花酿喝了个精光。
——到后来,那杨驸马在战场上落了难,却被已成一代女侠的筝公主成功搭救。那筝公主施恩不图报,救了人之后将他送回给琴公主,而后翩然而去,从此再无踪影。
戏终之时,筝公主救了那杨驸马之后与他郑重诀别:
“行前眉宇端相看,”
“一眼魂销一生缠。”
“救你只因江湖女儿善,”
“勿需再提恩和缘。”
“郎君啊——”
“劝君善保金石躯,”
“今生今世——无相忆!”
几句戏词念下来,竟是哭煞了半屋子的女眷。
菊妃眼圈也是红红的,却没有太失态,只是轻声叹道:“也好,自此快意江湖,也算是落得个天高地广,不必再被这儿女情长牵绊了。”
冯素贞也是十分动容的样子,咀嚼着末尾几句词,感慨道:“人生百年,谁成想一步错过,便是错过了一生。”话一出口,她不禁想到应了自己的约、却姗姗来迟的李兆廷。
“不,你不是来迟一步,你是迟了一生。”
若是他早来一步,这一场姻缘也不会生出那么些波折,自己大约就会做个寻常妇人,于内院中相夫教子,平平凡凡地度过此生吧。
不,不对。冯素贞低叹一声,不论那李兆廷来早来晚,自己这惹事的脸是怀璧之罪,若是没有足够强势的权力撑腰,总会有不知哪里来的王孙自命fēng_liú,来试图染指她这“天下第一美人儿”。想当初,自己智计百出地设法让那李兆廷于比武中取胜,不还是敌不过那一纸圣谕吗?
心念百转间,她觉得身边似乎有些沉闷,扭头一看,天香竟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空荡荡的戏台,脸上闪亮一片,赫然是满脸的泪痕。
冯素贞不知这出戏牵动了天香哪一处伤心,一时也是有些着慌,忙拿了手绢塞到她手里,却见天香呆呆地把脸转过来,幽幽地说了句:“好歹他们最后还见上一面了呢。”
横看成岭侧成峰,同一出戏,不同人瞧见的,是不同的伤心。
班主一看把贵人们都惹得如此哀戚,连忙加了一出热闹诙谐的《风筝误》,好把这气氛圆回来。
天香喝酒喝得微醺,擦干泪之后就借口更衣走到了后台嚷嚷起来:“前面那戏是谁写的啊?”
班主一看,赶紧过来告罪,指了个角落里面目苍白的书生给天香看:“小祖宗,戏是那位楚先生写的。”
天香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到了那楚生面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下楚生的模样。是个白皙的、五官普通的青年男子,在人群里是个泯然众人的长相,真看不出是个能写出如此故事的曲折心肠。
天香一把扶住了一旁的柱子,将那楚生框在墙边,活脱脱一个调戏良家少男的痞子,大咧咧问道:“《双凤缘》是你写的?”
面对这位天潢贵胄,楚生丝毫不怵,缩在角落里不卑不亢地答了声:“是。”
天香琢磨了一下说道:“写得还不错,就是这筝公主的结局未免太惨,怎么不给写个好点儿的?”
楚生笑了:“公主觉得什么是好结局呐?”
天香道:“就让她和她的杨郎在一块儿呗,干嘛非得让她自己个儿天南地北地飘着啊。”
楚生道:“那不就辜负了另外一位琴公主了。我这又不是《武家坡》,还能写出个一龙双凤的戏码。”
天香愤然:“呸,还想着一龙双凤!当然得一个对一个的。”她顿时又想到那日看的《怜香伴》来,遂换了教训的口吻,“一般人写故事啊,都只写一个公主出来,你怎么写了两个出来呐?还一个筝公主,一个琴公主,这是二十三根弦打架——乱谈情啊!”
楚生被天香现编的俏皮话逗笑了,顿了顿诵道:“世上爱筝不爱琴,则明此调难知音。今朝促轸为君奏,不向俗流传此心。”
天香不明白这楚生怎么好端端地念起了诗,继续批驳道:“咳咳,虽然你写的都是公主吧,但做人呢,总得懂得先来后到啊!”
楚生问道:“那公主的意思是不是,杨将军在筝公主前面认识的那位更有资格和杨将军终成眷属呢?”
天香被他这说法绕糊涂了,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戏里可压根儿没把姓杨的认识筝公主之前和谁有一腿给演出来啊!
那现实里呢?
她情牵那一处,不知不觉地就想到了冯素贞身上。按照自己这个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