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啊,赶紧上去收拾收拾自己吧。瞧你那衣衫不整的样从我车下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咱们来了次车震呢。”
千帆耳尖又蹿红了,刚想说什么反驳,陆征帆的车平稳地滑出了几米远,一溜烟跑了。
这么吊儿郎当的不是陆征帆的人设吧?千帆想:“这跟传闻里的完全不一样啊!这不是能开玩笑能说笑么?哪个孙子说他凡人勿近的气场和高冷倨傲的气质了?”千帆摇摇头上楼,扶着腰一步步挪,太惨了。
他难得在晚上九点就入眠了,刚睡着没多久,那个梦如约而至。
梦里虚晃着陌生的影像,那些影像是浮动的红男绿女,他们密密匝匝围绕着一间都是酒气的屋子,干什么呢?快散开快散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冲天酒气熏得他在梦里都想吐出来。
等等,我的哥哥在哪里?
千帆的意识附在一个幼童的身体里,他知道自己被一个胳膊夹带着走,那胳膊油腻又恶臭,他啊啊叫了几声,换来了几个巴掌。
“叫丧啊叫!给我老实点,我是送你去享受!别不识好歹!”
他是被拦腰夹带的,所以脑袋悬空朝下,他在头晕眼花时,先听见几下虚弱的拍门声,接着看见了拍打着柴房的一只手掌。那是他哥哥啊。
他年幼的哥哥一声声叫着“弟弟”一边着急地拍门,踹门,千帆看见灰尘从门框掉落,缓慢柔软地落在实处,时间仿佛被拉长,哥哥的声音,哥哥的动作,他拼命伸长双手的画面,都变成了单位为分的一帧帧画面。柔软的灰尘落地,可是那扇门岿然不动,尽职地阻隔兄弟俩的告别。
门是几条木板钉成的木门,有一处两指宽的缝隙,千帆死死盯着那个缝隙,看见他哥哥的眼睛里有滔滔的泪水。
他哥哥哭喊已经破音了:“弟弟!弟弟!把我弟弟还给我!还给我啊,啊——”
男人脚步停了下,恶狠狠骂:“昏过去了还能爬起来叫!就是欠打!等我回来死定了!”
千帆大声喊了几遍“哥”,梦里梦外一起喊着,激烈的情绪使他醒了过来。
脖颈和头发里一片汗岑岑,他如渴水的鱼张着口喘气,很多碎片拼在一起,拼成了一个模糊的真相:他有一哥,有一个酒鬼爸爸,他是被他爸爸卖掉了,他哥哥为了保住他遭尽毒打。
虽然那几年他已经猜到了,可是对于哥哥的信息少之又少,他们原来住在哪里?或者可以去买了他的那户人家问?
可是买他的那户人家在哪?
那户人家有院子,院子有井,冬天很冷,他睡在柴房,同居的还有鸡鸭。(那时候农村多数烧灶,养许多鸡鸭,暮色四合时,就把鸡鸭往柴房关。)
他是价值约等于鸡鸭的存在。
对于买他的人家是什么环境,他只能想起来这些了。
窗外是两三点星辰,星河浅淡,孤孤单单,就像此刻的他。
来时孤孤单单,睡着醒着孤孤单单。天空很深邈,衬得他渺小,放大了孤单。
那之后几天,本来说再约他的陆征帆没有消息了。
千帆把家里冰箱吃空了,这才准备出去采购些什么。他刚把门带上,就看见陆征帆上楼来了,一身昂贵的高定西装,手里还提着食盒,和逼仄昏暗的楼梯十分不协调。
千帆穿着一件二杆梁背心,衣摆还卷边了,发黄了。下身穿一条及膝格子睡裤,裤腰的带子没系上,没精打采地垂下来。人字拖是这一身穿着的标配,所以陆征帆看见他的脚趾头不自在地蜷缩了下。
“你要出去?”陆征帆的声音在楼梯响起。千帆想,可真好听啊,骨头都酥了。
他发现,对陆征帆,他有一种神秘的特殊的情感,与生俱来,自自然然地想亲近他。一看见他心里就有一种异样的快乐和轻松。
如果说他不长的人生就像一块块青砖铺成的,每个缝隙都浸着苦难和冷漠,怎么擦都擦不掉了;那么陆征帆的出现就像缝隙里生长的嫩草,那么与众不同那么欣欣向荣。每一次分别与再见将那份思念和快乐一分一寸地凿入灵魂里,就像那草根无声地用力地扎根在缝隙里。
这是古人常说的白首如新,倾盖如故,还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
千帆收回神,摇摇头,嘴里却说:“啊是,要出去买点吃的。”
陆征帆笑了笑:“那正好,我带了吃的,我也还没吃,一起吧。”
陆征帆很自然地坐到上次坐的位置,他没有四处打量这个放个屁就能崩了脚后跟的客厅,为两个人打开食盒,分配好了就一起开吃。
“一顿饭就想打发了我?”千帆指的是陆征帆之前说的“感谢救命之恩”。
陆征帆说:“你说说我应该怎么感谢。”
千帆顺口一提:“这不,我刚失业,帆哥要不要……”
“是不是这么巧?我刚好缺司机。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帮帆哥开车怎么样?”
千帆脸色变了变:“啊,我当然不介意。不过,帆哥你怎么知道我有驾照?”
陆征帆嘴角是神秘的笑,用高深莫测的口吻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自然是先了解了你一些事。”
“了解”二字说的轻巧,千帆却听得一肚子不爽:“陆局这是叫人调查我?”
“不是调查。”一听千帆换了称呼,陆征帆竟然有些慌。深深地看千帆一眼,陆征帆说,“打算长期交往的人我得知道他一些基本情况。”
像陆征帆这样的人,小心驶得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