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铃声颇为奇特,清脆空灵,仿佛玉珠相碰。而底下的乐班则恰到好处地跟了上来,乐律舒缓,带着几分渺渺的仙气。
这时,一位紫衣的姑娘忽然从三层跃出,凌空变换了几个优美的姿态,最后灵巧地抓住了悬垂的紫色长绸。向下滑落一段,又飞快地定住了,借着腰间、肩上缚着的巾带,竟是在半空中上演了一处柔美至极的舞蹈。乍一看去,当真如天仙下凡。
底下许多人应当也是初次见到,被这不凡的亮相吓了一跳后,不约而同地喝起彩来,一浪接着一浪,仿佛一湖水突然沸腾了一般。
在这叫好声中,又有青衣蓝衣两女跃出,这回是小女儿嬉戏打闹状,一前一后,一推一搡,一追一逐,活泼可爱。但飞扬的裙裾、长长的彩带以及动作间纷纷扬扬洒落的花瓣,又告诉人们她们不凡的身份。紧接着是橙、黄、绿三色女子抓着彩绸旋转而下,六女携手,在半空或聚或散,若飞花,若彩霞,时而高雅动人,时而娇俏可爱,直让人目眩神迷。
下头的喝彩声又高了不少,连楚岫都惊讶了一下,摇头失笑:“没想到,青姨还真把这个给折腾出来了。”
“‘这个’是指?”端木立刻竖起了耳朵。
“曾经机缘巧合遇到过一个番僧,给我看了他在各地临摹的佛画,其中有几幅飞天身姿绝美,让人印象深刻。有一次与青姨闲聊,顺手画了下来,说起应当脱胎于当时舞乐,她非常感兴趣,拿回去说好好琢磨琢磨,没想到真能出来这般震撼的效果。”楚岫指指下头,“喏,最有名的来了,反弹琵琶。”
端木低头看去,只见一名大红裙裾的女子缓缓降下,云鬓高耸,眉目如画,前额贴着繁复的花钿,其他装饰却一简再简,手持一琵琶,旋身而舞,裙裾飞扬,周身丝带摇曳生姿。只见她如一只飞鸟般轻盈地穿梭于其余六人间,手中琵琶声忽急忽徐,蓦地一个转身,腰间环佩叮当作响,琵琶随意地一举至高处,另一手急速弹拨,弦声转急,如珠落玉盘、急雨骤降,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流畅无比。
一众看客的心全被紧紧牵住,一时间满场竟然鸦雀无声。
偏偏某人却不解风情。
端木拧起了眉,指着那惊艳全场的女子:“为何我瞧着她的许多步法出自于你?你们认识?”
这女子显然是会一些轻身功法的,却并不高明,可她在半空中借助彩缎翩翩起舞时,动作优雅中带着大气,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一转身一回眸都有种洒脱感,有种非常微妙的似曾相识。
看着那肌肤胜雪目若点漆的女子,教主大人心头拉起了警报。一时间觉得那琵琶声声,眉目含情全是冲着楚岫来的,恨不能掷出个暗器砸了那琵琶。
“……你连这都能看出来?”楚岫惊讶了。就这一点点神似,恐怕连方守道在这儿看上十场八场都认不出来。
完了,还真认识!
脑子里有根弦绷地一下断了,端木鸣鸿眼都要红了:“我倒不知你还有这闲情逸致,在无天的眼皮子底下还能藏个红颜知己,难得出山一趟还能教会她右护法的凌云步。只可惜……”
画虎不成反类犬,我看也没学得怎么样。教主大人酸溜溜地想,忽然对上楚岫越来越惊讶的眼神,倏然闭了嘴。
重点是右护法亲自教人,跟学得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端木整个人都不好了,黑云聚顶。
楚岫目瞪口呆:“你都想到哪儿去了?”
“……哼。”端木鸣鸿偏过头,生硬地总结,“你倒是胆大,当时无天还在呢。”
楚岫哭笑不得:“这是我给青姨支的招。”
咦?端木脑袋转了过来。
“青姨刚建戏楼时,名角儿价高还难请,培养自己人又一时出不来,很有些担心。我正好听到了,建议她从舞开始,楼里的姑娘大多会些功夫,身法轻灵,又有不同一般舞者的飒爽,稍微变一变,再有个贯穿的故事,说不定能吸引人。唔,顺道演示了几个动作。”楚岫一摊手,“后来找到了合适的戏班子帮忙撑场,这事就不了了之了,没想到一直憋到了现在。”
“……”端木在底下又一次爆发的喝彩声中诡异地沉默了两秒,憋出一句,“我说呢,若是你亲自教的,应当不至于这点水准。”
迎着右护法促狭的眼神,教主大人恼羞成怒:“看戏!”
两人身后的姑娘们眼观鼻鼻观心,专心看脚尖。
接下去的故事并不新奇,无非是天女下凡,与人间男子相恋,又被天规束缚,最终被拆散的事。青衣这回下了血本,一个一个细节扣过去,唱词也颇为不俗,相恋时的山盟海誓,分开时的无奈凄楚,怀念彼此时的欲言又止,全都表现得淋漓尽致。底下坐着的多是大老爷们,竟也有哽咽的,二楼雅座里大腹便便的商贾、锦衣华服的公子哥儿将手边的珠宝绸缎不要钱似的抛向戏台,楚岫眼光一扫,发现竟有人拿大箩筐装着珠宝来,边看边扔的。
青衣悄悄地回到了房内,敛声静气地站在一边。
“青姨,坐。”楚岫笑着招呼,“难怪你建议我们来看一看呢,果然很惊喜。恭喜了,你这醉香楼有望更上一层楼。”
青衣今日却格外客气,郑重地向楚岫行了一礼:“这还要多谢右护法的意见。”
“不过一点异想天开的小想法而已,真正让它发光的还是青姨,何必这么客气。”楚岫有些意外,半侧了身没受她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