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十月
淮南连降数场大雨,寿春灾情尤甚,数日之间,城内几成一片泽国。
密道打开之后,藏金被陆续运出。绢布半数被毁,余下也被雨水浸透,在南地卖不出价钱,只能清理晒干,运去北地市卖。
清点藏金时,桓容特地带袁峰去看。更当着他面将金银珠宝分割,半数收入州库,余下重新分类记录,明言留给他用。
“大父有言,金银都给阿兄。”
桓容未做解释,轻轻抚过袁峰的发顶,笑道:“即是给我,如何处置也当由我。”
话落,将一册竹简交给袁峰。
“记得收好。”
袁峰抿紧小嘴,忽然一把抱住桓容的腿,险些让后者跌了一跤。
“郎君!”保母低声惊呼。
桓容摆摆手,示意无碍。
“先放开我?”
袁峰不说话,双臂用力,抱得更紧。
桓容无奈,没法拖着这个四头身走路,唯有等他平静下来,才弯腰将人抱起。
掂了掂重量,桓容故意道:“又重了,怎么不见长个?”
袁峰抬起头,张口想要反驳。
见到桓容脸上的笑容,嘴巴开合一下,到底泄气的垂下眼,鼓起腮帮,用力抱住他的脖子。
“阿兄骗我。”
“没有,真重了。”
“骗人。”
“……好吧。”
听小孩的声音带上哭音,桓容立即认输。
殊不知,对方正埋在他的怀里,大眼睛弯起,哪有半点流泪的样子。
解决最大一桩心事,留下半数金银和五百州兵,将重建城池之事交给魏起周延,桓容打点行装,启程返回盱眙。
时逢秋收,却遇大雨连日。
许多村民尚在返家的途中,根本来不及抢收。待回到村里,发现稻麦多数在田中发芽,今岁的粮食近乎绝收。
正绝望时,寿春传来消息,桓刺使拨发钱粮,雇村人和流民造城。
消息刚一传出,众人都不相信。
依照惯例,重建城池必会征发役夫,别说给钱给粮,每日管一顿饭就是谢天谢地。众人之所以着急返乡,怕的就是被征劳役。
结果事情相反,桓容非但不征劳役,反而要出钱雇人。
这样的事简直是破天荒,从古至今闻所未闻,难怪众人不信。
村人仍在观望,有流民实在活不下去,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报名。本以为能给半个蒸饼就好,不料当日就得两个蒸饼,一碗肉汤,甚至还有一件厚实的外衣。
一人如此,十人不变,百人皆是这样。
消息传出,众皆哗然。
望着绝收的田地,看着嗷嗷待哺的家人,终于有村人一咬牙,结伴赶往寿春。
上一次,他们是被仆兵抓来,满心都是愤怒和绝望;这一回,他们却是主动上路,为的是能救活全家的钱粮。
“哪怕被征役夫,只要给粮食,能让一家吃顿饱饭,我也认了!”
怀抱这种思想的不在少数。
等他们抵达寿春,看到贴在木板上的告示,听完文吏宣读,知道不是征役,而是确确实实的雇佣做活,全都愣在当场。
直到被文吏记录下姓名,在文书上按下收银,跟着队伍领取蒸饼肉汤,仍是表情愕然,犹如置身梦中,完全不敢相信。
告示张贴以来,看多这样表现的村人,文吏和州兵都不以为意。
先到的流民做完一天的活,领过工钱,一边看着村民,一边笑着摇头。
“早几日,咱们还比不上他们。”
不真实。
这是众人最直观的体验。
从前朝数下来,哪有这样的事,又何曾有过这样的官。
别看钱粮给的不多,终归能让一家老小活下去。甚者,文吏透出口风,凡是参与造城之人,只要表现得好,州治所会额外发下粮种。
名为州治所,实际出钱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于是乎,一传十,十传百,桓容的爱民之心和仁厚德行传遍淮南,继而遍及幽州。
这就造成一个奇怪的现象,幽州之外,尤其是北方胡人掌控之地,盛传幽州刺使强-横-暴-虐,爱好水-煮-活-人。